大概郁燃也没有想到他会从里面冲出来，面上发愣了会儿，但是很快，身体被牵扯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蔓延至胸腔。
他刚才着急了，到现在还是面红耳赤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漆黑的眸骤然紧缩，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
郁扶霜的动作比他要快，抢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站起来，扶住他即将栽倒的上身。
他对郁燃身体状况的了解比他本人都要清楚。
刚才支撑他冲出来的那股气散了，他的身体就该撑不住栽下去了。
郁扶霜对他的反应和每一步的动作了如指掌，他扶得及时，郁燃没摔床上，摔进他怀里了。
他把他放回到床上，但手没松，依旧拉着他的手腕，也没让他重新钻回被子里。
那只手恰好是刚才输液的手，棉球把血止住了，但先前流的血还干在上面。
郁扶霜掏出一张湿巾，慢慢给他擦。
“阿燃。”
郁燃的手在抖，哪怕他竭力克制了，还是抖。
他呼吸急促，被叫名字的时候抬了下眸，只对视一瞬，又急忙把眼睛低下去。
一言不发，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郁扶霜握得松，不伤到他，但又让他抽不走。
这个机会很难得，他找到了突破口，就着刚才的话题唤他，“阿燃，你不想让妹妹知道对不对。”
“你还记不记得，你懂事以后，就求了我，让我不要再提这件事，你还拿你的零花钱贿赂我。”
他有耐心，循序渐进，一点点引导他。
优雅的声音又低又轻，很温柔，“你看，你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哪里变了。”
郁燃把头埋进枕头里，脑袋像发烧了一样糊里糊涂。
好像他这会儿躺的不是床，是云上。
“阿燃还是那个阿燃，一点也没有变。”
他把郁燃的手背擦干净了，握着轻轻放回到病床上。
郁扶霜蹲下去，趴在病床前，看着他。
“你以前受了委屈总会跟我讲，现在伤得那么严重，却一声不吭，你是在担心我们责怪你吗。”
郁燃捂着眼睛，咬着唇，刚被擦干净的手背又染水色。
他忍了，但是忍不住。
眼泪是随着郁扶霜的话一起落下的。
“你知道的，我们大家都很爱你，也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放弃你，你害怕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爱你的人不会让你觉得难堪。”
“你相信二叔一次，好不好？”
郁燃哭了出来，他头发有些长了，盖住眼睛，他又将脸埋进臂弯里，嶙峋的背部一起一伏，郁扶霜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的眼泪将衣服沾湿。
他扫了眼监护仪，没有逼他，而是温言细语地讲。
“阿燃，你现在做不到也没关系。我很爱你，因此我尊重你的感受和你做的所有决定，而你一点也不需要顾忌我，不要内疚，不要有负罪感，更不要为此牺牲自己，你能做到哪里就做到哪里。我只求你允许我靠近看你，你可以拒绝，但我会偷偷来的。”
他是为了爱而爱，他不需要索取回报，不需要被爱的人对他的感受负责，他只想告诉郁燃。
“你值得被爱，而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爱你。”
他哭得厉害，郁扶霜给他递手帕，他没接。
他慢慢靠近，轻轻把帕子塞到他的手里。
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哭吧阿燃，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你是从很黑很深的海底爬上来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孩子。”
郁扶霜在盯着监护仪上的数据，过了很久，郁燃平复了一点，但身体上的颤抖却愈发剧烈起来。
他移开手，净如玉一样的手指划过他脸上的泪痕，低声说。
“身上疼了吧，我给你打上止痛针，你好好睡一觉，可不要再乱动了，也不要再拔二叔扎的针。”
…
傍晚。
郁离川从公司过来，见了商语清后，径直往ICU的方向去。
门外，小蛇等了他很长时间。
刚好郁离川也有事找它。
他停下来，报了一串电话号码，“小蛇，你下次买快递用这个，你现在填的那个是我的私人号码，不太方便。”
小蛇抬头看它，“什么死人活人的，我不懂。”
它超级理直气壮，“我是蛇，蛇是不需要管这么多的，你说的那些死人活人也跟我没关系。”
“……好吧，你可以继续用它。”
小蛇心满意足了，见人要越过它去ICU门口，连忙开口喊住。
“等一下！我有事要找你。”
郁离川停下，“你说。”怪不得它今天没跟长笙黏在一起。
“你把我买的那些快递都退了。”
他愣了一下，“什么？”
“快递，在二叔办公室里放着，你去退掉，我都不要了。”
它很会使唤人，一脸‘让你办事是你的荣幸’的表情。
郁离川想到今天上午几乎划不到顶的快递信息，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小蛇面前，低下头，决定好好跟它谈。
“那一共是三十多个快递，你确定所有都要退，你当时为什么要买它？”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郁离川顿了片刻，他记忆力挺好的，但怎么也想不到，“哪里说了？”
“刚说的呀。”小蛇尾巴尖动来动去，理据充分，“我是蛇，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考虑为什么，那是你们人类要考虑的事情。”
“………”
跟一条蛇讲不清楚，郁离川决定照做，他走远了一点，掏出手机。
“陈熙，你过来一趟。”
最后是他的助理陈熙接下了这个任务。
小蛇把他带到办公室门前，尾巴一扫，将里面堆成小山的裙子全部圈在内。
“就这些，一共花了我两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块九毛七，你退掉之后他们会把钱还给我的吧？”
这是它第一次网购，不懂，害怕退完人家不给它钱了。
陈熙没说话，陈熙已经有点死了。
见此，小蛇贴心地把手机从桌子上划拉过来，“给你，你可以拿着我的手机去，密码是123456。”
郁离川给了他一整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他明天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去公司，只需要把这些快递全部退回去就可以。
他需要先找到哪个对应的是那个订单，然后申请退款，跟快递员和商家交涉。
真能折磨人啊。
他蹲在办公室外面想了想，最后把裙子全搬到车上，拉回了家。
然后用自己的账户给小蛇转了两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块九毛七，顺便把订单全部给签收了。
就当他用两万块钱买一天休息日，很有性价比。
十几分钟后，小老太太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看到家里堆的裙子，缠着儿子问来问去。
陈熙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领导家的孩子买的，买完又不想要，全送给我了。”
要是说他懒得退货，花两万多买的，小老太太该生气了。
她一直觉得愿意给自己傻儿子开天价高薪的郁先生是财神爷，如果知道傻儿子不好好给财神爷工作，该骂他偷懒耍滑了。
现在知道是人家白送的，又开心又为儿子骄傲。
饭都不做，就坐陈熙身边一个劲儿地叮嘱他。
“你领导为什么不给别人，就给你呢，因为他看重你。你听妈说的，平时积极扫扫办公室的地，擦擦桌子，看见地上的垃圾你就去捡起来放进口袋里，眼里要有活，那监控可都拍着呢，领导看见了，下次他有这种好事，还会第一个给你。”
“………”一提起来监控陈熙就想吐，删出后遗症了都。
再说了，哪家正经领导天天看监控。
她一说起来就不想走，恨不得把自己心里一箩筐的话全倒进儿子脑子里。
第二天，小老太太特意留了一件当纪念品，让儿子开着车早早地把她送到天桥底下，交了五百块摊位费，支个小架子，开始摆摊卖起裙子了。
…
一觉睡醒，小蛇发现它的手机回来了。
不仅如此，它买东西的钱也全部退回账户。
两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块九毛七，一分不少。
它开心地把这个消息分享给长笙。
她俩如今在医院里住着，这会儿没事干，准备去找商语清。
医院的房间隔音比家里的差一点，她俩站在门口，没听见商语清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姬女士和夏芳的密谋。
商婷曼没死，林家二老也没放过她，把人折磨得就剩一口气了，但是控制着没弄死，还请了专人伺候。
他们虽恨不得商婷曼去死，但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商婷曼若是死了，林家的日子更不好过。
郁离川让人弄到了林家人对她施暴的视频，几乎是往死里打的，完全可以当成证据。
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林家那边有戒心，把商婷曼藏得严严实实，很难接触到。
没能亲手弄死商婷曼，夏芳心里难受，这会儿正在跟姬女士商量，既然靠近不了，那不如让她铤而走险混进林家，把人弄死了再偷偷出来。
姬女士虽然也恨商婷曼，但在听到这个想法时，还是选择优先保全夏芳的安全。
她不同意，两人正在屋里商量，这会儿已经讨论到直接找杀手了。
“杀手。”
小蛇看向长笙，坦然的语气，“专业对口了，这我们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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