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衔云直觉这个语气不太对,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而后吃惊地发现他父亲的脸色很难看。
他面色阴沉,但眼底压着惊涛骇浪。
燕衔云看到了他的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
他眼里闪过一抹茫然。
父亲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
“燕衔云,”那人提高音量叫他,皱起好看的眉,唇色白里透着红,“你再说一遍。”
燕衔云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结巴,“就是实验室,我以为您知道……”
“说清楚,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呀。”
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他就在路上问小蛇大王了。
他把小蛇那句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反反复复重复了五次,都要说烂了,最后如履薄冰,用商量的语气。
“父亲,我真的只知道这一句,不然我现在去找小蛇大王问问?”
“快去。”
燕衔云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顺手带了门,但没关严实,房门在他走后又弹开了一点。
风一过,晃荡得越来越大。
燕溪山盯着晃来晃去的门,双眉深锁,浑身紧绷着,他这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想法杂乱无章。
从他调查出来的资料里,所谓的实验室是用来研究那条蛇的地方,为什么昭昭也在里面。
他不清楚,但他心里有种强烈准确的直觉,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咚咚。”
敲门声将他拉了回来,他快速抬眸看去,见到来人,眼里急切淡去,眉心皱得更深。
不是燕衔云,也对,他刚走,哪里那么快就能回来。
邹夜低声喊他,“老板,跟着路乾宇的人说:他今天下午跟踪小云少爷和郁夫人进了一家宠物店,在里面待了四分钟,出来后表情激动又惶恐,做贼一样跑回了家,应该是听到了什么东西。”
燕溪山想到几分钟前,燕衔云站在这里给他讲的那些东西。
他几乎是把谈话记录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重复了几遍。
倒是没什么听不得的,路乾宇激动的原因或许是从小云的称呼里知道了两家的关系。
至于惶恐,燕溪山思忖片刻,想到了那条会说话的蛇。
这便可以解释清楚他的表情了。
紧接着,邹夜问,“要不要让人死盯着。”
燕溪山说不必:“他翻不起风浪。”他淡淡道,“两天时间,他如果没有离开檀城,那就永远都不要走了。”
寻常的语气,甚至没听出半点杀意。
邹夜应下来。
他知道,这是老板心情不好,而路家又撞枪口上了。
他出去一趟又回来,燕溪山的姿势未变,还是走之前的样子。
但是凭感觉来看,他好像镇定了许多。
“昭昭的线索是查到哪里断的。”他忽然开口问。
“最后是在Y国,当时还想再进一步,但被Y国的保密机构拦了下来。”
邹夜记得,他们当时还被威胁了。
这个防守态度,一般是用来保护一些保密层级最高的项目或人员。
想想也是,连燕家都查不到,也只能是那几种可能。
他沉默片刻,小心地说,“其实小姐的长相细看有很多混血的特征。”
她肤色苍白,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深邃,还是双眼皮,睫毛又浓密,就是黑头发中和了混血感。
邹夜猜测着,“小姐应该不是项目内直接保密人员,Y国那边不会放她出来这么长时间的。但是她的亲生父亲或母亲有可能是。”
他猜的有几分道理,再加上那个悬赏令,可信度直接上升到百分之八十。
“所以小姐是一位保密等级很高的研究员的孩子。”
这就说得通了,一位Y国研究员和一位华裔研究员结合后生下来的,两人说不准都是顶级科研家,基因的强大造就了小姐聪明的脑袋瓜。
而且他们的资料属于绝密档案,因此才查不到。
邹夜觉得自己窥到了真相,他自信不疑,“肯定是这样。”
至于两位顶尖人才的孩子为什么会流落到外面,邹夜没说出来,但他猜测,那两位或许已经去世了。
他自己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抽张纸巾擦擦眼角,悲伤地感叹。
“小姐真的好可怜啊,她才不到十岁,就经历了那么多变故。”
燕溪山:“………”
他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想点好的,别咒她。”
“父亲!”
门外,离开大概七分钟的少年呼哧呼哧撞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风,进来的时候屋内两人都感觉到一股凉意。
“父亲,我问到了!”
太激动,燕衔云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嗓门很大,眼睛亮晶晶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恭敬地递到燕溪山面前。
那是备忘录的界面,上面躺着一串英文和数字。
那是个名字。
燕衔云说,“这是小蛇大王给我写的,那个实验室的代号和它被制造出来的地方。”
小蛇不是在实验室出生的,它是先在别处被制造出来,后送到长笙身边。
它对这个小弟很信任,燕衔云问它那个实验室叫什么名字,它就把两个都写了出来。
燕溪山扫了一眼,他记忆力好,见过M国某个实验室发布的悬赏令,跟手机上写的这两个完全不同。
他把那两个名字发给邹夜,“去查。”
夜里两三点,一份文件发到了燕溪山电脑上。
他正要打开时,手机响了。
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他沉默,电脑上的白光映在脸上,散了眉间眼底的阴郁,显得清贵冷俊。
燕家的生意分两部分,国内和国外,当然也分两个人管。
燕溪山管国内,他小叔管国外。
他小叔燕澜庭,已经五十多岁了。
燕溪山接通,他还没说话,对面先开口。
“星星,你让人联系了M国地方军阀。”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纯真的乳名。
燕溪山打开电脑上那份文件,看到的东西却让他皱起了眉。
燕澜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知道你想查什么,但是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M国地方军阀的主席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才知晓这件事。
燕家没有那些明争暗斗,他们很团结。
燕澜庭此时在国外某个庄园里,庄园外面全是叛乱逃亡的人,枪声不断,他丝毫不受影响,声音慈爱地说。
“星星,人要活在当下,过往暗沉,你放不下就会被拖进深渊里。你现在还年轻,前路光明灿烂。”
燕溪山听不进去,他抬起眸,电脑上的光在他漆黑的瞳里映出斑驳的星。
“你都知道些什么。”他问。
燕澜庭叹口气,“当初那个小姑娘,是我给你爸妈送去的。”
他走南闯北,游走在各国之间,在燕溪山出事后,无意间听说了一种可以治愈精神伤害的超自然异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他联系了那位。
听到这句话,燕溪山的心一下子就冻住了。
“你救不了她,郁家也救不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但她迟早要回去。”
“你认识那个男人。”
“认识,”燕澜庭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小姑娘背后的人,或者说是她的老板,“他是Y国王室成员,手上权力很大。”
这样一说,燕溪山便知道是谁了。
他把手机轻轻放到桌子上,原本快要灭掉的屏幕又亮起来。
他忽然间觉得很迷茫,一颗心荒荒凉的。
好像有一把沉甸甸的铁锤重重敲在他的心上,然后又轻飘飘地散了,留下他缓不过来神似的站在原地满脸空茫。
燕溪山不是以前的燕溪山了,他当了几年燕家家主,他马上就三十了。
他年轻时所有轰轰烈烈的恨啊爱啊全都燃尽,变成一堆尚且残留着余温的灰烬。
说不定哪天一阵风来,它们就散了。
燕澜庭就是知道这点才告诉他的。
若是头几年,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哪怕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追。
现在需要他考虑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他清醒得自己都觉得可怕。
燕澜庭给了他思考的时间,冗长的沉默过后,他开口。
“星星,我弄来了一种药,可以清除对人影响最深的记忆,我觉得你需要。”
燕溪山抬头,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声音像一潭死水,“没有这种药。”
“有。”
燕澜庭斩钉截铁,“我拿到之后找了几个人试验,把他们扔进鳄鱼池里再捞上来,然后喂下这种药,高烧过后,他们都不记得鳄鱼池的阴影。”
燕溪山没说话,书房的光线强,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我已经让人给你送回去了,星星,你很聪明,你会是燕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家主,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那边停了很长时间,没等到他说话,燕澜庭挂断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燕溪山放下遮住眼睛的手。
他想起燕澜庭挂断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轻轻扯动唇角,嗤了一声,“卑鄙。”
他也是。
他电脑没关,手机没动,全都在原处放着,一个人推着轮椅回到卧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
他太冷了,冷的要命,浑身神性经地战栗,他感觉到自己发了高烧,可是他没有睁开眼,他的意识朦胧,又很快昏沉过去。
清醒的时候,他在心里审判着自己,昏沉过去时,他做了很多个零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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