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澜庭在打电话的时候说过,这药有个副作用,吃下之后会引发高烧。
所以昭昭是怎么知道的。
燕溪山的手很冷,大概是正在输液的原因,手心冰凉冰凉的,长笙有些奇怪地动了动手腕。
意识到自己攥得紧,他忙松开了些,怕伤到她,但手还在女孩腕上束着。
因为这个动作,他手背上的输液管从下往上变红了,血液在慢慢往回流。
邹夜刚把药放好,又看到这一幕,他急得团团转:“回血了老板,您快松开。”
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僵硬起来,连捧着花的燕衔云都能察觉出。
燕溪山看都不看,他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牢牢地盯着长笙。
他那张精致的脸很苍白,眼里数不尽的晦暗聚拢。随着时间流逝,眼神也越发冷,好像藏了终年不化的寒冰。
长笙垂下眸,木然地看着他。
这副沉静到有些木讷的表情和燕溪山的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两个明明处在同一个场景,甚至就站得很近,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燕溪山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是那么的仔细。
该怎样形容呢,他的昭昭是如此空洞、机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孩子的该有的表情。
他的眼尾泛起红色,那一刻,好像有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骤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喘不过来气,但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颤抖地说。
“你吃过。”
长笙没有说话,燕溪山的心在一瞬间就死了,他无力地慢慢松开手。
他的手臂滑下去,磕到了床沿。
输液管的回血很严重,邹夜绕开长笙,蹲到床头,想为他处理一下。
可是谁知,燕溪山突然挣开了手,他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把手上的针狠狠扯掉,迸出的血溅到邹夜脸上。
他不管也不顾,一只手撑在床沿,往外探着身子,那只还在流血的手碰到床头柜。
然后,泄愤般把装药的蓝盒子一把扫到地上。
哗啦一声。
盒子摔出去很远,摔开了,药瓶全掉出来,它骨碌碌地在地上滚,滚到他床边,不动了。
动静有些大,但他好像还没有消气,胸口起伏的很厉害。
满屋子的人不敢吭声,静得异常。
在这时候,燕溪山低下头咳了起来,他在压抑着,咳得很碎,听得人揪心。
再抬起脸时,他苍白的脸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绯,但并不是健康的,是病态的红。
“你吃了多少。”他还想伸手去拉长笙,可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指尖蜷起,又慢慢缩了回去。
他抬眸看着女孩,眼睛动了动,黑漆漆的瞳里有点点水光在颤抖,它们越聚越大。
沉默的时间很长,长笙没有说话。
空气里好像藏着刀子,吸进身体内割得五脏六腑生疼。
燕溪山的唇开始颤抖起来,连带着声线一起,他等不下去了,几乎是哀求地:“你跟我说啊。”
长笙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记不得了。”
这四个字像锤子,重重落在他的身上。
他一下子卸去身上所有力道,眼睛里亮亮的水光也借着这个脱离了眼眶,不知道落到哪里,兴许是被子上。
燕溪山的脸上流露出强烈的痛苦神情,他捂住了自己红通通的眼睛,他好像很难受,但是他竭力克制住了。
他再度抬起眸,看着床边这个表情冷漠,浑身死气沉沉的女孩。
他的声音不大,但他说得慢,所以很清楚,低低地。
“你知不知道,”刚说几个字,他的发声就有些哽咽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一点也不:“在你很小的时候,你是会笑的。”
他眼眶里砸下来珍珠,长睫润湿:“我看到过。”
燕溪山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受苦的。
倒不如直接忘掉他,不要经历这些。
听到他的话,长笙愣了一下,她透亮的眸子微动,抿了抿唇角。
燕溪山坐起来,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钥匙,顺带,手指碰到了一个小药瓶。
他把那个药瓶也拿出来了,给长笙看,眼眶通红但很认真地说。
“我没有吃。”
他重复了一遍,无比坚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吃这个东西。”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忘掉你。
他知道长笙不懂,他也害怕这样说会吓到她。
燕溪山拿着钥匙,打开了他床头的柜子,里头放着一个保险箱,塞进柜子里刚刚好。
他探着身子把保险箱打开,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这里全部是你小时候的照片,”他把厚厚一本相册递给她,他的眸如墨漆黑,但偶有泪光闪过,“你小时候很可爱,会笑,还会生气。”
长笙没有动,也没有伸手接,燕溪山就轻轻拉起她的袖子,把她的手放到相册上。
“你带回去看,里面都是美好的东西,没有我,全是你的。”
“老板。”邹夜突然喊了他一声。
燕溪山没理,他还保持着递相册的姿势,长笙不接,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你拿着,”他声音很轻,低垂着眉眼,“留作纪念,或许你以后会突然想了解小时候的自己。”
长笙慢慢握住了那本相册,燕溪山才松开手。
他仰起头,看了她好长时间。
甚至就算是在说话的时候,眼神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
“过去的事不记得就算了,你以后会幸福的。”
燕溪山收回手,漆黑的眸子底铺了一层光,声线依旧不稳,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一下的,但碍于心情太过沉重,没有成功。
“谢谢你来探望我,天有点黑了,让燕衔云送你回去可以吗。”
长笙慢吞吞地点点头。
燕衔云把花往下放放,露出自己的脑袋:“啊?”
这不对吧。
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他应该让人把门焊死,然后腾出来一间最大最好的房间,在里面堆满亮闪闪的钻石,让姑姑住进去。
燕溪山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放下怀里的大捧花,麻溜地跟在长笙屁股后面出去。
两人走后,邹夜把门关好,转过身,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
“老板,那个相册对您很重要的。”
燕溪山凝着一处,淡淡地说:“没有她重要。”
“好吧。”就知道会是这句话。
他看了眼他手背上已经结痂的血迹,正想处理,手机突然响了。
邹夜原是想走出去接电话的,但是他掏出来一看,停住了。
他回头,对着燕溪山说:“老板,是庭爷的。”
估计打电话是想来问,那个药他有没有吃。
“接。”
“好的。”得了命令,他接通了。
但是自己没法交差,于是双手捧着手机,递给燕溪山。
那边的声音传出来:“怎么样,他想好了吗?”
燕溪山平静地说,“想好了。”
燕澜庭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有些微讶,更多的是欣慰。
“星星,你能想明白最好了,药你吃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话时,燕溪山把从枕头下面拿出来的那个药瓶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说:“吃了,”没等那边高兴两秒,又补充道:“垃圾桶吃了。”
燕澜庭的笑就这样僵在脸上。
燕溪山从来都不是会逃避的人,他冷冷地:“谁会吃这种蠢药。”
“没有以前那些事,哪有现在的燕溪山。”
他最痛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幼稚的原因忘记过去。
不管是好的坏的,所有的记忆他都要,但凡少一分一秒、一个瞬间,那他都将不再是他,他会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况且是对他这么重要的一段。
燕澜庭有些头疼,想到这人大魔王一样的性子,他好声好气地劝:“我是为你着想,不然待她日后出事,你又急得不成样子。”
他现在提的,就是燕溪山想说的。
他望着沙发上那一大捧花,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所以我要做的,是把所有威胁到她的人解决掉。”
沉默在蔓延。
燕澜庭忽然笑了:“星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个人的身份。”
“我知道。”
燕溪山的平静出乎意料,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要去你那里,接手军火生意。”
隔着手机,都能听到燕澜庭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他想也不想立刻否定:“不行!”
甚至用的是带着命令的语气。
“你立刻给我打消掉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待在国内。”
邹夜也被吓了一跳,在旁边头摆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这不行啊老板!
燕溪山对此视而不见,他收回视线,低哑的声线里带着淡淡压迫感。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他声调很缓,在无形中施压。
“我不是家主吗?”无波无澜的调,偏偏听得人被骤然攥紧了心脏,好像有魔力那般,他反问:“我说话不管用是吗?”
燕澜庭的脸沉下去,他气笑了,连说了三个‘行’。
“你知不知道这边有多危险。”
他还是心软的:“你在这儿跟我犟,我就问你,光是零下的温度,你那个身体能扛得住吗?”
燕溪山说没关系:“我可以适应。”
“就算你能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危险呢?“燕澜庭气道:“这里每天都在打仗,你永远不知道子弹会从哪个方向飞过来!”
燕溪山还说没关系,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和Y国王室对抗的那条路。
他一定要去走,还要拼尽全力。
况且他没那么容易死,他是坏人,电视剧里,坏人总是能活到最后。
是他当年无能,没能保下她,才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
一条命而已,于她有愧,死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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