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利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山谷里只剩下风声和死寂。
太阳一点点挪到头顶，把谷底的石头晒得能烤熟肉。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血腥味，混上山君尸体开始散出的淡淡腐味，引来了几只苍蝇，嗡嗡地盘旋。
“咕……”豁牙汉子咽了口唾沫，手里的猎枪被汗浸得又湿又滑，“陈老板……他能回来吧？”
孟河靠着山壁，大腿上新换的伤药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扯着那里的筋。他没理会豁牙，只是将猎枪的保险打开，横放在膝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堆码得像小山一样的猪肉。
阳光下，那原本温润如玉的肉，光泽正一点点黯淡下去，表皮开始发黏。
“操！”孟河低声骂了一句，心里焦躁得像有火在烧，“再晒下去，这玩意儿就得臭在咱们手里！”
豁牙也急了，扯下自己身上那件破褂子，想给肉盖上，可那点布料，跟给大象盖块手帕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旁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轻响。
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两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绷紧，同时举枪，背靠着背，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孟—河厉声喝道。
林子里安静了几秒。
随即，一个粗犷的嗓门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戏谑。
“哟，这儿还真有喘气的。”
话音刚落，五六个穿着兽皮坎肩的汉子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个个都挎着枪，脸上带着股子山林里特有的蛮横劲儿。为首的是个方脸阔口的男人，一双眼珠子在白玉山君的尸骸和那堆猪肉上一扫，立刻冒出了绿光。
“我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这头白玉猪。”方脸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兄弟们，咱们今儿个转运了。”
“你们是什么人？”孟河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他。
“邻县罗家山场的，我叫罗老四。”方脸男人对那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在意，反而朝前走了两步，下巴一扬，“这头猪，你们打的？”
“是我们陈老板打的。”孟河特意加重了“陈老板”三个字，“识相的，赶紧滚！”
“陈老板？”罗老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个山头的陈老板？这青杠山，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姓陈的说话了？”
他身后一个瘦高个立刻跟着起哄：“四哥，跟他们废什么话！山里的东西，向来是谁拳头大就是谁的！一个瘸子，一个豁牙，还能翻了天不成？”
罗老四身后那几个人“哗啦”一下散开，不紧不慢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豁牙汉子的手心里全是汗，腿肚子又开始不听使唤。
对方六个人，六杆枪。自己这边就俩，还有一个是瘸子。
“我再说一遍，滚！”孟河强撑着站起来，大腿的剧痛让他脸颊都在抽搐，但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罗老四的眉心，“这头猪，是天香楼的范会长点名要的！你们罗家山场，惹得起范文清？”
“范文清？”罗老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但眼里的贪婪却烧得更旺了，“那敢情好。这等神物，要是从咱们手里送到范会长面前，这份功劳，可比跟着你那个什么狗屁陈老板大多了。”
他懒得再废话，朝前一挥手：“兄弟们，动手！东西抢过来，人绑了，回头我再去找那个陈老板聊聊！”
“我看谁敢！”孟河怒吼，手指已经压上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骤然炸开！
但子弹不是来自谷内。
一颗滚烫的弹头，几乎是擦着罗老四的头皮飞过，在他身后的石壁上打出一个刺眼的白点。
罗老四浑身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咯吱咯吱地转了过去。
谷口，陈顺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身后，瘸子叔带着十几个精壮汉子，人手一把崭新的开山刀，把唯一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更让罗老四头皮发麻的，是那十几人身后，还跟着另一拨人，肩上都扛着巨大的冰块。白色的寒气缭绕升腾，在这炎热的山谷里，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兵。
“你就是罗老四？”
陈顺利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罗老四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些冰块还白。他看了一眼陈顺利，又看了看瘸子叔和他身后那些提着刀，眼神不善的汉子，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
“陈……陈老板……”罗老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拱手，“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就是路过，听到有动静，好奇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路过？”陈顺利慢慢走过来，从孟河手里接过那杆还发烫的猎枪，在手里掂了掂，“路过，需要把枪口对着我的人？”
他走到罗老四面前，枪口一抬，直接顶住了对方的下巴。
“我的人，流了血，受了惊。罗老四，你说说，这笔账，怎么算？”
罗老四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陈老板，您说怎么算，就怎么算！我……我赔钱！我赔金子！我把我们山场都赔给您！”
“金子？”陈顺利笑了，“你看我，像是缺金子的人吗？”
他枪口往旁边一摆，指向罗老四身后那个瘦高个，正是刚才叫嚣得最凶的那个。
“你刚才说，谁拳头大，东西就是谁的？”
那瘦高个吓得脸都绿了，哆哆嗦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这个人，一向很讲道理。”陈顺利的目光缓缓扫过罗家那几个人，“所以，我给你们一个讲道理的机会。”
他把枪扔回给孟河，然后从瘸—子叔手里，接过一把开山刀。
“你们六个，打我们三个。”
陈顺利用刀尖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身后的孟河和豁牙。
“不许用枪。你们赢了，这头猪，连带我这条命，都是你们的。”
陈顺利顿了顿，刀锋在罗老四的脖子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我们赢了，你们的命，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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