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您说，朝阳今日前来，除了代徐大娘看望您老人家。”
“确实是想来看看，徐大娘口中您种的红兰花，究竟是何等模样。”
刘婆婆面上的锐利不减，只是那紧抿的嘴角似乎动了动。
她端起桌上那只粗瓷碗，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哼。老婆子就知道，你们这些衣着光鲜的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将瓷碗重重放下，发出“当”的一声。
“花就在后院，想看便自己去看吧。只是看完，就早些离开。”
宋朝阳眼底闪过喜色，面上却依旧平静。
她站起身，对着刘婆婆微微福了一礼。
“多谢婆婆成全。”
说罢，便与红鸢一同朝着刘婆婆所指的后院方向走去。
小小的后院，果然栽种着一片红兰花，花开得极盛，每一朵都红得热烈，艳得夺目。
在阳光下，花瓣上仿佛流动着一层薄薄的霞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这便是梦中秦清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红兰花。
果然名不虚传。
红鸢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红兰花，忍不住惊叹出声。
“小姐，您看这花，开得多好啊！”
“果真好看！”
宋朝阳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柔嫩的花瓣，触感细腻。
“婆婆真是好巧手，竟能将这红兰花养得这般娇艳欲滴。”
红鸢好奇地四下打量。
“是啊，婆婆。”
她转头看向跟出来的刘婆婆，语气天真。
“这红兰花，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呢。瞧着比宫里那些名品还要稀罕几分。”
“满京城怕是都寻不到一模一样的花了。您是从哪里得来的这般奇花呀？”
刘婆婆也走到了后院，站在廊檐下，看着那片红兰花，听到红鸢的问话，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难得地浮现出几缕温柔。
仿佛透过这片花海，看到了久远的人和事。
“这花啊……”
她的声音比方才低沉了些，带着几分的沙哑。
“是老婆子那口子，年轻的时候，跟着大军外出征战。在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上瞧见的。”
“他见这花颜色特别，就带回来一株。带回来的时候，花都快蔫死了，只剩一口气吊着。”
“没想到啊，竟被我给种活了。”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离她最近的一朵红兰花，眼神中满是慈爱。
那神情，不像是在看花，倒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红鸢听得入神，下意识地便问了出来。
“那现在怎么只有您一个人……”
宋朝阳心头一紧。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梦中刘婆婆的丈夫早已战死沙场，这红兰花便是她对亡夫唯一的念想。
此刻提起，岂不是往婆婆心上扎刀子？
她连忙上前一步，笑着打断红鸢的话。
“婆婆，您这红兰花如此娇艳独特，想来定是费了不少心血。”
“不知……能否匀几株与我？朝阳愿出高价购入。”
宋朝阳话音刚落，刘婆婆脸上的那丝温情瞬间褪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为凛冽的寒意。
“不行！”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斩钉截铁。
“不卖！一株都不卖！”
“你们若是打的这个主意，那就趁早给老婆子滚出去！”
刘婆婆忽地转身，快步走到墙角，拿起一个旧木瓢和水桶，舀起一瓢水，也不看人，便朝着花丛泼去。
水花四溅，几滴冰凉的水珠，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宋朝阳绣着精致兰草的裙摆上，晕开几点深色的水渍。
那动作，分明是故意的。
红鸢见状，顿时柳眉倒竖，怒气上涌。
“你这老婆子！”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宋朝阳护在身后。
“没看到我家小姐站在这里吗？你都把水溅到我家小姐身上了！”
刘婆婆头也不抬，继续舀水浇花，动作粗鲁。
“哼。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手也抖。没看见。”
她语气淡漠，带着毫不掩饰的驱赶之意。
红鸢气得脸颊通红，还想上前理论。
“你……”
宋朝阳却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红鸢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刘婆婆对红兰花的执念，比她想象中还要深，硬来，怕是行不通。
反而会彻底激怒她，但她也绝不会重蹈梦中秦清的覆辙。
宋朝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诚恳。
“婆婆，您别误会。我们对您，对这些花，绝无半分恶意。”
“只是这红兰花，于我而言，确实有非同寻常的用处。您若肯割爱，无论多少银钱，朝阳都愿意出。还请婆婆行个方便。”
“不卖！就是不卖！”
刘婆婆转过身，手中的木瓢再次舀满了水。
这一次，她竟是毫不犹豫地，直接朝着宋朝阳的面门泼了过去！
“再不走，老婆子可就不客气了！赶紧滚！”
宋朝阳反应极快，侧身一避，冰冷的水花大部分泼在了空处，少许溅湿了她的衣袖。
红鸢惊呼一声，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宋朝阳。
“小姐！”
宋朝阳眸色一沉，看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她拉住还想发作的红鸢。
“我们走。”
再留下去，只会让情况更糟。
马车缓缓驶离了那条偏僻的巷弄。
车厢内，气氛有些压抑。
红鸢一边替宋朝阳擦拭着发梢的水珠，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
“小姐，您说这老婆子，脾气怎么就这么古怪呢！咱们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又不是不给银子。”
“放着送上门的福气都不要，真是个老顽固！白白让您受了这等委屈！”
宋朝阳靠在软垫上，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只是那微蹙的眉头，显示着她此刻的心绪并不轻松。
她想起梦中刘婆婆的结局，心中便是一阵叹息，这红兰花，于刘婆婆而言，早已不是简单的花草。
那是她对亡夫深沉的爱恋与唯一的念想，是她后半生全部的精神寄托。
每一株都承载着她与丈夫昔日的美好回忆，那是用再多金银也无法衡量的珍宝。
让她卖花，无异于剜她的心头肉。
难怪反应会如此激烈。
宋朝阳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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