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着江南这副光景，我怎能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
她转过头，迎上韩云烨深邃的目光，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柔软。
“况且，我这不只是为了江南百姓。”
“更是为了殿下。”
韩云烨的心，被这句更是为了殿下轻轻撞了一下。
一股暖流从心底漾开，驱散了连日来的所有烦闷。
他上前一步，与宋朝阳并肩而立，目光冷然地扫过刘明德。
“既然你们都想不到法子，那便闭嘴看着。”
“你当人人都是你们这般无能之辈么？”
“你不了解宋姑娘，自然不知道她的能耐。”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皇子天生的威仪，压得刘明德再不敢多言半句。
他只能喏喏地退到一旁，满眼不信地看着宋朝阳开始忙碌。
宋朝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三口大锅一字排开，底下燃起熊熊烈火。
她将那些从盐田里取来的粗盐分作三份。
第一口锅，倒入豆浆与粗盐同熬。
第二口锅，放入整块的豆腐与粗盐同煮。
第三口锅，则拌入了那碗细嫩爽滑的豆腐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后，三口锅里的水汽都已熬干。
宋朝阳亲自上前，命人将锅中之物用细密的纱布过滤。
前两锅滤出来的，依旧是泛着黄褐色的大颗盐粒，与先前并无不同。
刘明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直到第三块纱布被揭开。
当看到那纱布上之物时，宋朝阳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是细盐！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所有的沉稳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她忽地回身，一把抓住韩云烨的衣袖。
“殿下！殿下你快来看！”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就是细盐！果真被我们制成了！”
韩云烨快步上前，目光落在那些精盐上，眼中同样闪烁着欣赏。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是我们。”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是被你制成了。”
“宋朝阳，你太厉害了。”
这世间，竟有女子聪慧果敢至此。
刘明德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堆白盐，伸出手，又缩回。
“这，这当真是细盐……”
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天佑我朝！宋姑娘，您……您是活菩萨啊！”
韩云烨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我这就给父皇修书一封，将此等天大的好事，即刻上报！”
他转身便去写信，步履生风。
信写完，捷报送出。
二人立刻组织人手，按照宋朝阳的方法大肆制作。
每一次的结果，都与第一次一般无二。
刘明德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雪白细盐，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几步冲到宋朝阳面前，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宋姑娘！您就是我们江南盐场的大恩人，是活菩萨下凡啊！”
宋朝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刘刺史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
她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颊边泛起一抹浅红。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韩云烨却不认同，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就是太过谦逊。这泼天的功劳，本就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刘明德听闻此言，忽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顶顶重要的大事。
“对对对！殿下说的是！如此天大的喜事，必须好好庆贺一番！”
他眼中放光，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宋姑娘，殿下，今夜，我们盐场要为您二位摆上最盛大的流水宴！”
流水宴。
是江南这边宴请贵客的最高规格的庆典。
宋朝阳刚想开口婉拒，她向来不喜这等热闹场合。
韩云烨却已然替她应下，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
“好。就依刘刺史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刘明德却没有领着他们去往先前那个破败的庄子，而是绕过一片林子，走向了隔壁。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屋舍俨然，道路整洁。
与先前那个满目疮痍的庄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宋朝阳的脚步顿住了，眼中闪过讶异。
刘明德见状，老脸一红，脸上满是愧疚。
他深深一揖。
“宋姑娘，殿下，是微臣不对。”
“先前那个庄子……其实早已年久失修，正准备拆了重建。”
他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里满是歉意。
“微臣……微臣当时也是走投无路，这才……这才动了歪心思，想利用您二位的同情心，演了一出苦肉计。”
宋朝阳静静地听完，神色平静，并未动怒。
终究是为了活下去。
“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声音温和。
“如今盐场的难题已经解决，往后，切不可再行此等欺瞒之事。”
刘明德听她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出言宽慰，心中更是感动。
他连忙挺直了腰板，郑重其事地保证。
“宋姑娘放心！经此一事，微臣定当洗心革面，日后若再行半点欺瞒之事，便叫我天打雷劈！”
宴席之上，人声鼎沸。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都洋溢着最真挚的笑容。
“多谢宋姑娘！若不是您，我们一家老小今年的冬天都不知道怎么过！”
“我敬宋姑娘一杯！”
“我也敬！”
宋朝阳盛情难却，只能硬着头皮一杯杯饮下。
很快，她白皙的脸颊便染上了动人的酡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
韩云烨一直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侧，见她已然不胜酒力，便自然地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对着众人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宋姑娘累了，我先带她回去歇息。”
翌日清晨。
宋朝阳悠悠转醒，只觉得头有些微的沉。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却猛然一僵。
身上的衣物，不对。
昨日那身沾染了酒气的繁复外裙，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身干净柔软的素白中衣。
是谁？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难道是……韩云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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