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杜月笙大传 > 第十六章 登高一呼抵制日货02

五、两小时炸平租界
会谈之日,杜月笙身穿狐皮长袍,带着秘书、翻译,与多名保镖,分乘两部轿车,准时驶抵法国总领事馆。随后,李泽一陪同几位身穿西装的日本军官来到。
岂料,李泽一刚刚介绍完双方身份,双方站在长条桌两侧还不曾落座,日军代表便板起面孔,气势汹汹地用中国话训斥杜月笙:
“十九路军必须撤出所驻守的防线!日本海军陆战队进攻闸北地区,事先曾获得上海租界各国防军的谅解,是完全合法的!”
杜月笙一听,霎时心头火起,但他晓得有理不在声高的道理,便转过头去问甘格林:
“请问总领长,可有此事?”
甘格林尴尬地笑笑,摇摇头表示否认。
“好,就算有,”杜月笙看着刚刚发话的那位谈判代表,提高声音说,“请问贵军攻打华界,租界有什么权力表态?”
对方一时语塞,气得干瞪眼。
李泽一连忙出来打圆场,陪看笑脸对杜月笙说:
“杜先生,今天谈的事情很多,让我们坐下来,从长计议,好吗?”
杜月笙并不回答,仍然注视着日军代表的反应,直等那几名便衣军官无可奈何地先坐下去,他才在法国总领事甘格林身边,和日军代表隔一张长会议桌,面对面坐下。
杜月笙不是第一次和日本人打交道,他晓得他们的心理,所以给了他们几句软中带硬的话以后,便直挺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李泽一是土肥原系下的角色,比杜月笙更了解日本人。于是,他站在中间人的立场,重新挑起话题。
“杜先生是以上海市民生命财产为重,到法国领事馆来会晤日军代表,听一听日方停战的意向,然后以私人关系代为转知上海军政当局,试探一下可否借此重开恢复谈判之门……”
李泽一说完这一段话,停了一下,见日军代表没有反驳或者不同意的表示,看看杜月笙说:
“那么,请杜先生先发表意见,如何?”
“我今天只带了耳朵来。”杜月笙语惊四座,不紧不慢地说,“正如李先生所说,我就是来听听日方有没有停战的诚意!”
“当然有。”李泽一抢先回答。
“不过,日方停火是有条件的。”日军首席代表赶紧补充一句。
杜月笙并不接话,而是一言不发,仿佛不曾听见。
甘格林一看场面又要闹僵,命令翻译为他传话:
“杜先生刚才说过,今天来此就是为了听取日方的意见。贵方如有条件,请提出来。让杜先生向华方代为转达。”
于是,日军代表提出一连串的停火方案。首先要求十九路军撤出上海,以免肇致两国军事冲突。杜月笙听了,哈哈大笑。
“冲突在1月28日深夜就由贵军造成了,结果是贵军的飞机被打下来,铁甲车被十九路军活捉,人员死伤惨重。现在要避免冲突,十九路军在自家的地界,为什么要撤?照说应该是日本军队开回公共租界。”
“中方也要撤兵!”日军代表强词夺理。
“日本军队占领了中国的地方,撤退是应该的。中国军队在自家的地面上驻防,为什么要撤退呢?”
李泽一不等日军代表开口,赶紧岔开话题说:
“杜先生今天会见日军代表,主要是为了转达日方的愿望,方才日军代表已经把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了。”他委婉地提醒杜月笙,“杜先生,你看是否先与官方商量后,再由官方以外交途径解决?”
甘格林一听,赶紧附和:
“对,正式的交涉,本应由官方出面。”
至此,杜月笙无话可说,日军代表也再无表示。
杜月笙回到华格臬路杜公馆,吴铁城的两位秘书耿嘉基和王长春早已在客厅里等候。耿、王二人听完杜月笙报告的会晤经过,立刻回枫林桥市政府向吴铁城复命。
吴铁城根据杜月笙提供的情况,认为日方确有谋和诚意,至少谈判之门业已敞开,所以积极运作,最后由甘格林发起,在英国领事馆举行有英美法总领事参加的谈判会议。中方参加的有吴铁城,十九路军七十八师师长区寿年。日方参加的有日本总领事村井仓松,海军第一先遣舰队司令官盐泽少将,最后终于达成自2月2日起,停火三天的协议。
但是,停战三天未到,日方在获得补给增援后,再次撕毁协议,于2月4日下午3点提前向闸北开炮,飞机更在青云路、宝兴路、新疆路、宝通路等处投掷炸弹,上海再度陷入战火之中。这次战役一直打到3月3日,双方进入半休战状态,持续到5月5日,中日双方再次签订停战协议。
就在淞沪之战进入第二阶段的时候,杜月笙以他强大的群众力量为后盾,又在外交场合大出了一次风头。
日本军队攻击中方阵地,始终以公共租界为基地,公共租界也有日本人的一份,租界当局无话可说。然而,2月24日、25日、26日几天里,前后共有几千名日军乘黑夜登岸,潜往法租界的辣斐德路、祁齐路一带,然后分散住进日本侨民家中或店铺中。
杜月笙耳目众多,很快便知晓了这一消息,这数千名日军的目的,便是企图由法租界冲入沪西,抄袭江湾、庙行一带十九路军的右翼。
当时,2月24日以后,日军新任司令官白川义则大将亲自指挥,以江湾跑马厅为炮兵阵地,集中兵力包围十九路军第六十一师的江湾阵地,展开最猛烈的攻击。自江湾阵地一线到庙行小镇,接连打了9天,十九路军誓死不退,寸土必争。
如若让日军的包抄阴谋得逞,十九路军则必败无疑。
杜月笙立刻电话通知吴铁城和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十九路车紧急加强江湾、庙行后侧的防务,吴铁城则呈报外交部。2月27日,我国外交部便照会法国公使,请他转饬驻沪总领事和法租界当局,“迅将潜伏界内的日军立予驱逐”,“嗣后务须严密防范,勿使潜入,以免肇成祸端”。
在外交部的照会到达之前,杜月笙已经跑到法国驻沪总领事馆,找到甘格林当面质问,有没有这个事情?甘格林晓得,杜月笙既然跑来责问,便是掌握了证据,只好坦然承认。但接下来他又陈述了自家的苦衷。
“潜入法租界的日军有数千人,武器装备一应俱全。租界当局若采取强硬行动,必然会因激生变,给法租界弹丸之地招来战火。”
杜月笙听了,非常气愤,他告诉甘格林说:
“日本军队混入法租界的目的,就是以法租界为根据地,攻击中国军队。中国军队为了自卫,照样会炮轰法租界,你以为法租界会安全吗?”
“我想,日本军队在租界上不会耽搁得太久!”
“未必!”杜月笙干脆地说,“实话告诉你,兹事体十九路军已然知晓。日军混入法租界,要出大事体了!我请你明天一早邀请各国领事和中日双方的高级代表,开一次会,彻底解决这一大问题。”
“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公开吗?”甘格林着急地问。
“公开了,才能解决掉。”杜月笙再进忠告,“不然一定会出大事体!”
甘格林只好点头答应。
第二天上午,各国驻沪总领事全部赶往法国驻沪总领事馆,中国方面由上海市政府秘书长俞鸿钧亲自出席,杜月笙是法租界华董的首脑,他准时赶来参加。
会上,甘格林首先说明召集此次会议的目的,日方认为他们有权在法租界驻军,中国则指控日军利用法租界作掩护,向中国军队发动攻击。法租界可否任由日军驻扎或通过,请领事团决断。
岂料,甘格林话音刚落,日本总领事村井仓松霍然起立,厉声咆哮,大放厥词,一连串的威胁恐吓迸发而出。在座各国领事为之震惊,一个个噤若寒蝉。
——没有人敢保证村井的恐吓不会变为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哪个还敢说话呢?
会议席上的情势对于中方极为不利,倘若即刻表决,结果将会与杜月笙的初衷相反——使日军利用租界为军事根据地变为公开与合法。
村井咆哮一阵过后,见各国领事无一敢站出来说话,得意地放声大笑。就在大家暗暗担心的时候,没想到杜月笙猛的一擂桌子,倏地站起来,挥舞拳头,高声喝道:
“好!东洋兵尽可以进驻租界,尽可以利用租界打中国人,你们尽可以通过这个议案。不过,我杜月笙要说闲话一句:只要议案通过,就让日本军队统统开进来,外国朋友一个也不要走,我杜月笙要在两个钟头之内,毁灭租界!我们大家一道死在这里!”
杜月笙说罢,又一拳“咚”地擂在桌子上,一个转身,大踏步离开会场。
各国领事被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面面相觑。哪个不晓得杜月笙“闲话一句”的金字招牌?杜月笙在上海有多少帮会弟子,门生门客,他手里掌握多少群众,在座的人没有一个心里不明白,只要他“闲话一句”,自有为他拼命效死的人。两个钟头“毁灭租界”,从杜月笙嘴里说出来的就绝不是空口白话!
杜月笙此次赴会是作了准备的,为了震慑日本人,特地带了一帮武角色,包括顾嘉棠、芮庆荣、高鑫宝这帮老弟兄。当时一帮弟兄连同保镖司机、司机助手等就等在门外,杜月笙大光其火的时候,一帮弟兄听个正着。这晌见杜月笙出来,一个个得意洋洋,欢天喜地,簇拥着杜月笙回家。
芮庆荣毛焦火躁脾气,一路大谈邀集各路人马,甩炸弹纵火放手枪,要把寸土寸金的法租界炸平。高鑫宝在笑他憨,顾嘉棠心直口快,啐了芮庆荣一口说:
“呸!月笙哥摆得下千斤重担,你以为外国赤佬真的敢挑?说说罢了!你们放心,外国赤佬绝对不会再让东洋兵进驻法租界!”
这一点,倒是让顾嘉棠说中了,当天开会的结果虽然是不了了之,可是当天夜里,潜伏在法租界的数千名日军,竟然全部趁着夜黑人静,悄悄撤离了。
六、史量才死于谁手
从1月28日沪战爆发到2月底,侵沪日军陆续增加到10万人,而十九路军连同后来参战的一部分第五军官兵,总共不到4万人。但坚持抗战一个多月,打得日军三易主帅,仍不能有所推进。
但在国民党政府对日“不绝交,不宣战,不讲和,不订约”的外交方针指导下,在美英法等帝国主义的干预下,3月24日,中日双方再次开始停战谈判。5月5日签订了《淞沪停战协议》,十九路军被迫退出上海。
战事结束,杜月笙回到辣斐德路的杜公馆,躺在大烟间里,一榻横陈,整个人像散了架,似乎再也提不起精神。停战是好事,但《淞沪停战协议》的不公平,让杜月笙颇为郁闷。
正在长吁短叹的时候,史量才忽然来访。
史量才,字家修。江苏溧阳人,晚清秀才。20岁时到上海,最初在南洋中学任教,之后创办了一所女子蚕业学校。史量才的崛起沪滨,与杜月笙相比,却是另具途径。1912年,史量才花15万银洋,盘下上海申报馆,从此宏图大展。对于史量才的“瓦块翻身”,坊间猜测颇多,一种说是他巧遇贵人,得了北洋政府第十八任财政部长张弧之助,一种说他娶的太太原是北里名妓,给他带来大量私房。
接办《申报》后,史量才大刀阔斧,锐意革新,聘请陈景韩(冷血)为主笔,聘请王钝根创办我国第一个副刊——《自由谈》,使《申报》销量扶摇直上,由1.7万余份猛增到7万份,两三年后史量才便成为了海上巨富。1931年前后,他又掌握了唯一销数超过《申报》的《上海新闻报》半数以上的股份,同时出任中南银行董事长,并在造纸、纺织、机器制造等业均有巨额投资。
一听说史量才到,杜月笙放下烟枪,从烟榻上坐起来。在抗敌后援会的合作,使杜月笙和史量才成为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朋友,在抗日救国这一点上,两人的观点多有接近。因此,史量才一进来,杜月笙便大发牢骚:
“我就是想不通,苏州河以北,沿安亭镇东侧,北至望仙桥、沙头、浒浦口一线以东,中国军队不得进驻,而日军则可以暂时驻扎。家修兄,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没道理。”史量才说着坐下,也是一脸的苦闷,“浦东不驻兵,苏州河以南不增兵,在中国的地界却都是制约中国军队的!”
“真的是没道理!”
这时候的杜月笙,在上海以及全国人民抗日爱国浪潮的推动下,特别是通过和史量才、黄炎培等人的接触,思想上发生了微妙变化,与国民政府之间有了一些距离。此前3月的时候,杜月笙、黄老板等人受聘为国民政府定于4月7日召开的国难会议的会员。杜月笙与王造时等几十名国难会议的会员,一道签署了一个要求抗日到底,结束党治,实行民治的提案,并同这些人一起抵制国难会议,因为国难会议不容讨论废止国民党一党专政的问题。
“如今不用抗敌了,我们这抗敌后援会的使命也该结束了。”杜月笙说,“改个名称吧,战争带来的问题太多,工厂停工、工人失业,成千上万的上海市民无家可归,三餐不继。”
“哈,想到一块去了!”史量才说,“改为上海地方维持会咋样?”
“地方维持会,好!”
于是,“上海抗敌后援会”正式更名为“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会长仍由史量才担任,副会长则有杜月笙与王晓籁,会员有虞洽卿、钱新之、陈光甫、张公权、黄炎培等人。
黄炎培是上海浦东人,毕业于上海南洋大学,曾赴日本留学,是一位著名的进步人士,史量才接办《申报》后,他受聘担任《申报》设计部部长。当年《申报》被国民政府禁止邮递,史量才托《申报》驻南京办事处主任秦墨哂通过蒋介石行营秘书长杨永泰疏通,蒋介石提出的条件之一便是要求史量才辞退黄炎培。史量才回复说,黄炎培并不到报馆上班,也不负责任何业务。他是自己的老朋友,由于生活困难,只是按月送一点津贴而已。
而黄炎培与杜月笙是浦东老乡,因此两人多有往来。
维持会会址设在福煦路一百八十一号已经停业的赌场内,成立不到半月,于当年6月7日再次改组为上海地方协会。地方协会以其民间组织作为主体,请上海市社会局出面,邀集全上海的有关机关团体,组织规模庞大,实力雄厚的救济会,协助工厂复工,介绍失业工人获得工作,维持失业者最低限度的生活,同时资遣剩余劳力回到他们的故乡。于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中,总算群策群力将诸多事体逐一解决。
正如时任上海市政府秘书长的俞鸿钧述及一·二八沪战时所指出:
“一·二八淞沪战役,我军激于义愤,仓卒应战,诸凡一切军需供应、军民救护、失业救济等问题,均需要地方协助。是时(杜月笙)先生担任上海市地方协会会长,曾竭其全力,协助政府,解除困难。”
为倡导抗日,反对内战,同年8月,杜月笙又与史量才、王晓籁、朱学范、李公朴等人组织了“废止内战大同盟会”,声称该会的宗旨是“集合全国人民为肇止内战之运动”。该会草章规定:
“如有政治纠纷发生足以引起内战时,本会应劝告双方信任若何民意机关(正式国民代表机关成立之前,法定民间职业团体可替代之)调处之。任何一方绝对不得以武力解决”;“不幸内战竟发生时,本会团体会员及个人会员应一致拒绝合作,更得采用非武力之适宜方式制止之。”
杜月笙是该会五个常务理事之一,也是该会经济委员会十名委员之一,专门负责筹集反内战的捐款。后来杜月笙成立恒社,恒社弟子大部分反对内战,主张抗日。
杜月笙和史量才等人的主张肇止内战,很明显有悖于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一贯主张。后来史量才更允许《申报》及副刊《自由谈》刊登鲁迅等进步作家的文章,冷嘲热讽地抨击国民党政府,甚至发表《围剿评论》,公开反对蒋介石“围剿”红军,越发锋芒毕露。
但是杜月笙无论如何不曾想到,这位配合默契的朋友,竟遭到了国民党政府的暗杀。
那天杜月笙正在华格臬路杜公馆和杨管北商议他在工商方面的业务,突然万墨林一脸沉重地走进来。
“爷叔,出大事体了。”
“啥大事体?”
“史先生出事了。”
“出了啥事?”
“在沪杭国道上遇刺了……”
杜月笙呆住了,然后连连摇头。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看一眼杨管北,“小开,那些事你自家看着办,我马上去史家。”
原来,1934年11月13日,史量才带着长子史咏庚前往南京照料业务,返回的时候,亲友都劝他坐火车,他偏要乘私家小包车,沿京沪杭国道徐徐进发,以便沿途欣赏美景。
在快要驶抵上海的时候,大路当中有人拦车。司机怕伤了前面人的性命,只得紧急踩刹车。车子一停,立刻有数名彪形大汉将车子团团围住。史量才以为遇到了劫匪,摇开车窗,大声喊:
“你们要多少钱,我照付,千万莫要动武!”
壮汉们也不言语,只管板紧面孔,打开车门,喝令史量才:
“出来!”
“各位若需用的数目很大,我可以人格担保,一回上海,立刻奉上。”史量才一边下车一边说。
“可惜,我们不要钱。”一名壮汉说着,掏出了手枪,“对不起了,我们受人差遣,跟你史先生向来无过。”
话音一落,枪声响起。史量才身子一震,扑倒在地。
此时,史量才的儿子史咏庚正坐在汽车后座,枪声响时,他一把推开车门,撒腿狂奔。行凶的壮汉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举,急忙开枪射击。可是史咏庚身手矫捷,转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最后总算保住了性命。
杜月笙来到史公馆的时候,整个史公馆哭声一片。史量才比杜月笙年长8岁,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辰光,突然遭此不幸,对家人的打击可想而知。
但杜月笙不曾想到,史量才死后,最大的受益者竟是他自家。杜月笙不但由上海临时参议会的副议长升为议长,由上海地方协会副会长升为正会长,更受史量才的遗孀和子女委托,接管了《申报》。
接手《申报》后,杜月笙成立了“申新时商四社联营处”。“申”即《申报》,“新”指《新闻报》。杜月笙不但代史量才接任了《新闻报》董事,同时将他超过半数的股权,纳入亲自掌管运用之中。“时”为《时事新报》,那是杜月笙自家所有,是他出资交由张竹平主办的报纸。“商”曰《商报》,乃是杜月笙为董事长、老朋友李征五创办的报纸。
有关史量才的死因,周围人众说纷纭,对于既得利益者杜月笙,自会有人说三道四。唯有史量才的遗孀和子女对杜月笙深信不疑。
随后,人们渐渐知晓,史量才之死,与南京政府相关,死于特务之手。围绕杜月笙的谣言方始不攻自破。而杜月笙对于史量才遗属的关照,更是无微不至,连史咏庚和他的朱氏夫人闹家务纠纷,几至涉讼,都是由杜月笙亲自调解,使这对已成怨偶的小两口宣告离婚。
而史量才死后,“上海市地方协会”的宗旨渐次改变,已不再是以支援抗战为目的。其主要成员也逐渐成为上海金融工商界上层人士,并渐次扩大,后来发展到240多人,在金融工商界的影响已经非同一般。通过控制“上海市地方协会”,杜月笙的地位更加显赫,俨然成为了一方社会领袖。
七、“春申”门下三千客
随着杜月笙社会地位的进一步提高,影响的进一步扩大,杜氏门生越来越多,涵盖面也越来越广。不仅涵盖青洪两帮、新闻界、文化艺术界,更涵盖金融工商界、政界、军界,乃至国民政府高层。于是,杜月笙的得意学生子陆京士便有了创办恒社,弘扬师门的设想。
1932年10月的一天晚上,杜月笙在华格臬路杜公馆与几个朋友玩麻将,陆京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杜月笙身后,恭恭敬敬地等候。
“京士,你有事?”杜月笙一回头,看到身后的陆京士。
“有事,等你打完这一圈。”
“不用,叫墨林过来接着!”
立刻有侍奉茶水的娘姨喊来万墨林。于是,杜月笙与陆京士移驾隔壁的古董间。
两人坐定,侍奉茶水的娘姨退下后,陆京士才开口。
“以先生今朝的地位,又有门下三千客,何不成立一个组织?”
“哦?有道理,细说说。”杜月笙一听来了兴致。
“我的意思是,成立一个组织,将杜门弟子门生纳入可塑性组织。如此一来,要办事业,这个组织是力量的源泉;要交朋友,这个组织是沪上精英荟萃之所,声应气求,谊切金兰。在这个组织的所在地设立会员高级俱乐部,想玩,大家都可以聚在一起,吃喝嫖赌,交流感情。”
“这个主意不错。”
杜月笙当下表示赞同。他晓得帮会的形式早已不适合今朝的需要,青帮这种形式也早已过时。为了广收各路“英雄”,他在多年前就改变了青帮“开香堂”收徒弟的一套传统方式,如今再改帮会形式为社团形式,的确是与时俱进的好办法。
旋即,杜月笙将智囊团中的文角色全部请到,商议这个组织的细则。为杜月笙打理正始中学的陈群,给这个组织取名为“恒社”。
恒,是取义《周易》上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暗含杜月笙名字中的“月”字,并含有以杜月笙为中心,也以他为立身处世的最高“典范”的意思。英文为“Constantclub”,可译为“永久俱乐部”,包含“恒”的意思。
恒社社徽为一圆形图案,图案中间是一鼎铜钟,钟的外壁正中为一轮新月。钟表示发声之源,与“笙”同音,加上月芽,即为“月笙”,周围再以19颗星组成花边,形成“众星拱月”之势。“19”代表恒社理事人数,“众星拱月”代表了恒社弟子与杜月笙的关系。
1932年11月22日,由杜月笙指定的19名恒社发起人,在西爱威斯路举行了“恒社”筹备会议。这19名发起人亦即第一届理事会理事,那一纸名单可谓声势显赫,包括工运巨子陆京士、朱学范,上海吴淞商团团长、商会负责人唐承宗,汇丰银行买办徐懋棠,上海新闻界的唐世昌,社会局的王先青、许也夫、张秉辉,逸园跑狗场总经理东云龙,名律师鄂森,还有学运健将后为律师的周孝伯,富商孙祥簋及傅瑞铨,招商局船务科长洪雁宾,四明银行经理张颂椒,东新进出口公司经理黄振东,买办蔡福棠——至于杜月笙开山门的徒弟,大世界总经理江肇铭,还是杜月笙特地关照,才得以加入的。
而恒社成立伊始的130名社员,同样是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人物,有来自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任职者,如陈君毅、汪曼云、林美衍、黄香谷、黄造雄等;有来自国民党上海市社会局的任职者,如张秉辉、许也夫、王刚等;更有邮务公会的任职者,渔市场的任职者,法商电车公司任职者,交通业任职者,以及来自新闻界、电影界、京剧界的人士。此外,还有些不便身份公开的人物,如国民党政府立法委员简贯三,以及孔祥熙公馆中的一些人。恒社在军界的人极少,唯一的一名将军级军官王兆槐,还是戴笠出于工作之便,命令他拜到杜月笙门下的。究其原因,并不是军界之人不想拜在杜月笙门下,而是杜月笙晓得蒋介石最忌讳别人插手军界,他要维持和蒋介石的关系,自然不敢问津这一“禁区”。
1933年2月25日,杜门弟子在法租界爱多亚路息庐举行隆重的开幕典礼,宣告恒社正式成立。130名社员全部到齐,杜月笙作为恒社名誉理事长亲临“指导”,法租界特派总监到会祝贺。与以往帮会不同的是,恒社是经国民党社会部批准,并在法租界注册登记而公开开张的民间团体。
恒社以“理事会”为领导机构,下设三科18组,计有总务、秘书、庶务、设计、娱乐、京剧、宴会、经济、旅行、交际、教育、法律、卫生、摄影、职业介绍等。杜门人才之多之广,恒社活动范围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恒社作为一个上流人物的组织,其大门并不向杜月笙所有弟子敞开,而是仅限于有社会地位的人。恒社社员的审查手续相当严格,陆京士为此定了一个“重质不重量”的标准。具体有四条。一、文科须科长级以上;二、武职限少校级以上;三、工商界须主任级以上;四、年龄至少满30岁。陆京士通过后,最后是否吸纳,还要经杜月笙点头。
凡是要求入会而落选的人,则可以加入杜月笙的弟子所领导的组织,如毅社、靖社、励社等。从而在各界收罗了一批可以加以利用的人物。
凡参加恒社的人,都要举行一次隆重拜师仪式。该仪式由青帮弟子开香堂发展而来。届时,息庐内燃起胳膊粗的红烛,点燃寿字浸香。椅子上一式的缎子椅垫,地上铺着红地毯。理事们全部先行到场,然后杜月笙出场,坐在前方正中的檀木椅子上。理事们和参加仪式的老会员分别坐在两旁。
新申请入会的人,要事先准备好门生帖,写明自家的祖宗三代,以及愿拜门下,听从教诲等语,由介绍人和本人具名,并准备好贽敬礼。仪式开始后,他们一起侍立在下边。司仪将他们的红帖子递上去后,便按顺序点名,点名后集体向杜月笙鞠躬。然后新老社员互相鞠躬行礼。最后是杜月笙训话。
这些新入会人员所交的贽敬礼礼金,统统存起来,取其利息作为恒社的日常开销。恒社弟兄之中倘遇天灾人祸、重大事故需要经济支持,可以动用基金或由杜月笙代为筹措款项。所有恒社社员均可得到杜月笙的庇护,得到同门弟兄的协助。
恒社的活动,有春秋两季社员大会,此外还有彩排、聚餐,每年7月15日为杜月笙祝寿等。凡有此类集会,以及逢年过节,恒社都要大设赌局,抽头所得,充作恒社日常开销。
在平时,每天晚上恒社要固定开一桌饭,恒社同人可以随意用餐,人多的时候,另外再叫,饭桌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晚餐后大厅里的灯盏全部打开,灯火辉煌之中,会员们有的聊天,有的下棋,有的谈生意。隔壁一间大厅里却是锣鼓喧天,清唱平剧拉开序幕。
万墨林在社员中穿来穿去,凡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杜月笙解决的,一律由他带为转达。
杜月笙作为恒社的赞助人、名誉理事长,除了收学生或有大事外,一般不去恒社。恒社日常领导事宜由陆京士负责,日常事务则由万墨林处理,万墨林几乎每天都穿梭于杜公馆和恒社之间。因此,每每提到恒社,杜月笙便说:
“学生子实在太多了,我也认不清楚,反正只要京士和墨林认得便是。”
到抗战之前,恒社弟子已发展到800多人,其中工商界最多,占了44%,其次是党政军警,占了29%,其余属于文化界。而他们都是各方能人,都有身家事业,其中便有数十位大公司、大银行、大工厂、大商店的厂长、总经理、买办或董事长,他们都是经常出入杜公馆的红人。这些工商界新锐人物的庞大事业,构成了杜月笙的卫星组织,使杜月笙的能量越发势不可当。
八、装甲汽车敬师门
杜月笙的800学生子中,可谓人才济济,唯有三匹野马,让他又爱又恨。他不仅无法驱策驾驭,甚至拉不住他们的缰。三匹野马的所作所为,常让他摇头叹气,大呼“头疼”!
这三匹野马的共同特点就是野心奇大,勇气无匹,一张嘴巴能让顽石点头,任什么人什么事,他们都能搭上头,立刻能从毫无关系变成关系密切,最令人称奇的是气派大得吓坏人。杜月笙要摆场面,办大事,真还少不得这三匹野马。
可这拉不住缰的三匹野马,也会时不时地给他惹出些是非。
有天杜月笙闭门家中坐,万墨林慌慌张张跑来。
“爷叔,不好了。”
“别慌,有啥事慢慢说。”
“章荣初惹事端了!”
一听到“章荣初”这三个字,杜月笙大叹一声:
“又是这小子!”
章荣初是3匹野马之一,为人大来大去,进杜门之后,曾经有过五次崛起、五度翻倒的惊人纪录。这一次不晓得又创下了什么事端!
“他刚刚带钱庄小开来恒社,听说把小开的钱庄用光了!”
“章荣初这小伙子,我想尽方法都拉不住他,真正叫我头疼已极!”他顿足叹息,憾恨无穷。
原来,章荣初和一位钱庄小开轧上朋友,那位小开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天到晚生怕章荣初不开口拿钱,如此不到两年,他用了小开300万大洋,一爿历史悠久,真正资金雄厚的钱庄,硬是倒闭了。
章荣初却一拍胸脯说:
“从今以后,你们一家跟我章某人过日子,吃喝玩乐尽管开口。有朝一日时来运转,我自会赚一爿钱庄还你!”
“他拿什么还人家钱庄?”杜月笙听罢,恨得直拍桌子。“他真是丢尽师门的脸!叫他往后不要再来见我!”
万墨林将杜月笙的话委婉地告知章荣初,章荣初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这么说,我最近不能去见他老人家啰?”
“顶好歇一段时期。”万墨林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章荣初忽然精神一振,“我自有办法!先生不是不要见我吗,我就送一样东西给先生,让先生天天见到这件东西,天天会想起我。”
“只怕不容易吧。”万墨林提醒他说,“杜先生什么东西没有?你能送他一件东西,他会天天使用?”
“我自有办法!”章荣初若有所思,然后神秘地一笑,“我到美国最大的汽车厂,订造一部名牌保险汽车,防弹玻璃,铁甲钢板,牌子指定凯迪拉克(Caldelac)。我要在司机座位后面嵌上一块铜牌,刻上‘夫子大人赐存,生章荣初敬赠’。先生天天坐这部车子出去,天天就会看到我的名字了。”
“主意是不错,这样东西先生倒是没有。只是……”万墨林问,“造这样一部车子要多少价钱?”
“大不了一万美金。”
“1万美金?”万墨林吓了一跳,然后说,“你口气蛮大哟!晓得你目前什么状况吗,你正在翻倒的时候,你到哪里去借这么一笔大数目?”
“你等着瞧。”章荣初耸耸肩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几天后,章荣初再次来到恒社。见到万墨林,章荣初嘿嘿一笑。
“5000美金的定洋,我已经汇出去了。”
万墨林这次吃惊不小——章荣初这小子真正是匹脱缰野马,在如此窘迫的时候,竟会花1万美金订造一部汽车敬献师门!天大一桩事体连个招呼都不打,万一杜月笙拒绝接受,那章荣初又该如何是好?就目前境况,1万美金对于章荣初确实比山还重。应该帮他想个法子,莫让他的一片孝心落了空。
“你去找顾家叔叔商量商量。”万墨林想来想去,唯恐这副重担自家担当不起。
于是,章荣初找到顾嘉棠,把一桩事体的前前后后叙说一番。
“我明白了,你是要送先生一部铁甲汽车?怕他不肯收?”顾嘉棠问。
“是的。所以先来求教顾家叔叔。到时候万一先生不肯,只有顾家叔叔可以帮我美言两句。”
“这个不成问题。”顾嘉棠一口答应,“问题是另外5000美金你可有着落?”
“这个也不成问题!”章荣初一口咬定。
“既然这样,你把另外5000美金交到我这里。车子造好,先生若不肯收,自有我顾家叔叔做主。”
“好,三天之内我把5000美金交给顾家叔叔。”
“你晓得我为什么要你把铜钿送我这里吗?”
“晓得。”章荣初笑眯眯地回答,“顾家叔叔是怕我跑马,付了定洋付不出尾款,弄不好要我先生自掏腰包垫出来,所以叫我先把铜钿放在顾家叔叔这里。”
“小鬼,莫怪我信不过你。”顾嘉棠忍不住也笑了,“5000美金,在你先生那里都是一笔大数目啊!”
三天后,章荣初果然把5000美金送到顾嘉棠手里。先不说这笔铜钿从哪里筹来借来,单说这小子的能量,就足以让顾嘉棠刮目相看:真正是后生可畏!
这桩事体只有顾嘉棠、万墨林和章荣初三个人知晓,三个人口风把得蛮紧,整个把杜月笙蒙在鼓里。
直到一年以后,特别定制的凯迪拉克装甲汽车分箱运来,在上海装配好开到华格臬路,往杜公馆门口一放,霎时就轰动了整个黄浦滩。当时凯迪拉克保险汽车只有外国皇帝、美国总统以及世界闻名的王公贵族才乘坐的,上海滩还不曾有过,人们闻讯后纷纷前往观看,华格臬路杜公馆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那段时间杜月笙住在辣斐德路的杜公馆,这天大的一桩事体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从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叫他哭笑不得。章荣初一年多没有露面,一露面就整出这样一桩爆炸性新闻。他立刻放下电话,驱车前往华格臬路杜公馆。
远远地看到公馆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坐在缓缓行驶的汽车里,杜月笙打量了一下那部保险汽车,看上去的确非同一般。但是,下车后他没有停留,而是快步走进大门。
早已等候在大厅里的顾嘉棠,一见杜月笙进来,立刻迎上来。
“月笙哥,章荣初可是一片孝心哦!”顾嘉棠见杜月笙眉头紧皱,赶紧跟在后面说。
“我晓得他,他就是想弄出个与众不同的事体来让我原谅他。”
“这也没什么不好嘛!”顾嘉棠跟着杜月笙身后,来到二楼小会客室。
“你说我有什么资格坐保险汽车?我又为什么要坐保险汽车?难道我杜某人得罪了啥人?怕有谁来‘做’我?”杜月笙一连串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顾嘉棠赔着笑脸说,“月笙哥,你是有身家地位的人,黄浦滩上除了你,谁有资格坐这部车?”
“黄浦滩上有身价地位的人也不止我一个。”杜月笙终于说出自己的担忧,“嘉棠兄,树大招风啊!”
“月笙哥你多虑了!”顾嘉棠一听,哈哈大笑,“黄浦滩头哪个不晓得你树大挡风,哪个不想到你的大树下避个风雨,避个日头?”
“你只说对了一半。”杜月笙连连摇头说,“出了黄浦滩头,还有一个南京政府哦!”
“你自家又不在党,怕啥?”顾嘉棠说,“花1万美金,买都买来了,不坐咋办?”
“这匹野马,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事先说了,你老兄挡着,哪还买得成?”
“哦,看来你早就晓得?”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顾嘉棠不得不承认,“怎样,我这个面子不够大?”
顾嘉棠公开承认,杜月笙不得不给面子。何况,坐上那部总统级别乘坐的汽车,也着实风光体面。
杜月笙收下这位野马爱徒的重礼,开始启用新车。他把原来那部牌照“七七七七”的雪佛兰轿车送给二太太陈氏夫人,命人去领了一个容易辨认的牌照:“一一七一一”。
杜月笙收下了徒弟的重礼,章荣初又开始往杜公馆走动了。章荣初在经济窘迫的时候如此大手笔孝敬师门,自然有他自家的打算,那便是“杜月笙”三个字的金字招牌便是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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