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晚自习结束。
距离晚自习下课已过去两个小时，姜知晓没走，还坐在图书馆后面的长凳上。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有桑郁川打的电话，孟小娇发的微信，以及沈听澜无条件攻击着她各个社交平台，发着疯留言问她去哪儿了。
姜知晓不是一个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此刻的她却一条也不想回。
很奇怪的心态，像是一股疲倦由内而外地散发，想逃离整个地球。
身后就是图书馆的背面，年级前三十的自习室里还有人没走。
过了一会儿有人关灯，紧接着一名男生就从姜知晓面前经过。
男生看向姜知晓的眼神挺诧异，估计没想到学校竟还有比他更用功的人，居然现在都没走。
“同学。”
姜知晓叫住他，男生止住脚步后转头。
“你有烟吗？”
男生愣了下，迟疑着环顾四周，这才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过去，“你也压力大？”
姜知晓笑称：“是啊。”
二十分钟后。
桑郁川找过来的时候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时，扭头就看见这样一幕——
姜知晓蹲在长凳前，两条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早上扎好的丸子头此刻有些松，晚风轻拂，绕好的丸子抽出几缕发丝随风飘动。
走近一些才发现，她校服衣袖往上撸了一点，手腕带着明显刀疤的那条胳膊，指尖夹着香烟，没点燃，更没抽。
抬头望天，似在思考什么。
刹那间，桑郁川涌出的指责一瞬间全部咽进喉咙，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看了好久。
直到她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扭头，桑郁川才走过去，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正正好好是苏云溪刚刚坐过的地方。
瞥了眼她指尖的香烟，问：“怎么不抽？”
姜知晓扯出一丝笑：“找人借了烟，但忘记借火。”
“......”
他坐着，她蹲着。
居高临下的高度让他很不适，伸手掐着姜知晓的胳肢窝往上抬：“别蹲着，起来说话。”
姜知晓浑身软绵绵的，往前一个趔趄，身子迅速后仰稳住平衡，竟又蹲了下来。
“我就想蹲着！”
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人，瞳孔被月光衬得很亮，似撒娇又不像，腮帮略鼓，像个小可怜虫。
桑郁川沉沉地看着她，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种缴械投降的失控。
却挽唇轻笑摆出一副挺混的态度：“姜知晓，你气血不足呢怎么？”
她不置可否：“嗯，气血不足的人，是喜欢随地大小蹲的。”
桑郁川又问：“刚刚在看什么？”
“看星空，看大地。”她一五一十，“天大地大，怎么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桑郁川心间发软，唇角也塌下来：“我还以为，我永远也找不到你了。”
姜知晓看着他，“那你装的定位软件不行啊！”
桑郁川默了默，有被她内涵到。
他在她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但只能看见大致范围，地图显示她就在学校，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还是刚刚有人告诉他看见过姜知晓，他才知道图书馆后面，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
“桑郁川。”脚下的裤腿忽然被人拽了拽。
桑郁川回神，身子微微前倾，拉近跟姜知晓的距离。
“怎么了？”
“说永远太远。”她又扯回刚刚的话题，“还是陪我吃饭吧，饿了。”
桑郁川又是心间一软，涌现的某股冲动怎么止也止不住，却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刚刚问你吃什么，你说随便。现在知道饿了？想吃什么？”
“钵钵鸡，麻辣烫，火锅，能吃吗？”
当然不行。
但她也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有乞求他的态度，桑郁川只能点头：“选一样。”
“火锅！”
姜知晓起身：“那走！”
锦城就是个不夜城，十二点的时间，九眼桥热闹得还跟白天一样。
两人去了王婆桥重庆火锅吃九宫格，姜知晓莫名情绪高涨，还去旁边的小仙女蹄花店买了两份蹄花回来。
一边吃，一边嚷嚷着要特麻特辣的锅底。
桑郁川考虑到她手腕有伤，赶忙回绝，姜知晓连连摆手：“别听他的，听我的！就要特麻特辣！”
老板娘笑呵呵的，“一看就是我们重庆妹儿，就是能吃辣！”
说着就出去下单了。
很快，锅底端上来，九宫格的红汤翻滚着，姜知晓闻着味儿就觉得鼻子发痒，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涮毛肚。
“桑郁川，我不想这么快回家。”
“那就不回。”
“下次还能来吃吗？”
“想来就来。”
“嗯。”
姜知晓埋头把毛肚塞嘴里，变态辣瞬间让她飙出了泪。
想扯张纸巾去擦，又发现抽纸离她太远，索性袖子往脸上一扫。
然后深吸一口气，掩饰般地不停往碗里夹菜。
可越是不想让人看到，眼泪就掉得越快，直到对方的手臂伸来，指尖还夹着一张卫生纸。
姜知晓接过后傻傻一笑：“我没想到会这么辣，早知道就听你的了......”
桑郁川看着她：“是可以哭的。”
姜知晓一愣，明明已经压下情绪的冲动，可眼泪就像不听话的小孩，拼了命地往外跑。
桑郁川坐到她的身边去，“伤心什么呢？”
姜知晓哭着看向他：“如果有一个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但是被别人给抢走了，我能不能抢回来？”
桑郁川眼神一恍，莫名听懂了姜知晓的意思，顿了许久，而后道：
“老天让你失去一些东西，其实是在保护你。或许你原本拥有的，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姜知晓听得云里雾里，一个劲儿的哭。
“哪有那么多放不下？这个世界上，除了筷子，什么都可以放下！见过了花开就好，管它花落谁家。”
“可我见过花开，又怎甘心花落别家？”
她明明没抱希望的，是王硕让她看了苏云溪寻亲的录像，她才整日惦记着回家！
为什么是何皎皎？
凭什么是何皎皎？
上一世她抢走自己的丈夫，姜知晓对此深恶痛绝！
这一世，她以为绝不会遭到背叛的亲情，却以最轻而易举的方式溜走，姜知晓只剩绝望。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桑郁川问。
姜知晓定定地望着他，居然被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得到？
姜知晓想了又想，除却血缘的必然捆绑，或许是下雨天母亲能给她撑伞，家长会有人出席，伤心难过的时候父母能抱着自己，说上一句“没什么大不了”。
就好比现在，安慰的话本该由父母来说，可她的身边却只有她最不想纠缠的前夫。
姜知晓吸着鼻子，“我希望我的人生能有人指路。”
“可大部分人只给给你添堵。”
姜知晓不说话了，桑郁川扯了张纸巾去擦她的眼泪。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骂我？”姜知晓哭哭啼啼地问。
“没有。”少年擦完眼泪又擦她嘴上的油，“我知道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如果撞了南墙也不想回头怎么办？”
桑郁川将擦她嘴的卫生纸扔进垃圾桶：“那就勇敢一点，去把南墙撞出个窟窿。”
反正，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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