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停了，微风卷着凉气吹在人的面上，倒是十分舒适的。
曲侯爷也下了朝回来，下了马车，便大步流星地往府里走，一边胖胖的吴管事迎了上来。
“什么事？”
曲侯爷一边走一边问，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吴管事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老爷，大小姐在门口等你呢。”
曲侯爷这才顿了顿，脸上添了几分柔和。
“我知道了，你先去书房等我。”
吴管事点头，喘了一口气，哈着腰退开了。
果然，曲侯爷一入府门，便见自己的女儿等候在不远处。
“父亲。”
曲清婉笑了笑，看向了曲侯爷。
“可用过膳了？”
曲侯爷快步走了过去，交流之间，多了几分轻松。
曲清婉乖巧的点头。
以往这个时候的晚膳，父亲会回来和母亲一起吃的，只不过这几日忙了起来，又要应付朝臣的应酬，所以便回来的晚些。
待曲侯爷走至曲清婉的身边，便特意得放慢了脚步。
曲清婉向着后边跟随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便退的远些了，方便父女之间讲话。
“父亲，不知那药材的事情可有着落？”
曲侯爷看着如花儿一般的女儿，她本应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自在的成长，不用受这些阴暗的算计。
想到这些，曲侯爷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
“买那味药材的人，在皇城不过几家，本应该很好排查，但偏生在药铺账簿上的名字，都是假名。”
曲侯爷说着，便皱紧了眉头。
“没关系的，想必那卖药材的老板，一定记得来采买的人长什么样子。”
曲清婉依旧笑着，脸上不见半分难过之色。
对于她来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们也不会傻到光明正大的去买这些东西，之前也只不过是想警告他们罢了。
“是啊，我准备把当日买卖的伙计调到身边来，总该有机会逮到那可恶的歹人。”
曲侯爷说着，便握紧了双拳。
曲清婉点头，眼中幽光闪闪。
虽说如此也是个办法，但苏南也极有可能派了手下人去采买，如今杀人灭口也是有可能的。
“没关系的父亲，若是做过，便一定会露出马脚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曲清婉抬起头，看着身边伟岸高大的身影。
“不过父亲，清婉想与您商量一件事情。”
曲清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
曲侯爷低头，以很认真的样子听着。
“清婉最近，都在做一个梦。”
曲清婉看向了远方，但又好像在看更远的地方，眼神也有些迷惘。
“我梦到，在我大婚那日，官兵将侯府围了起来，我身边的人，全都倒在了鲜红的血泊里，我揭开盖头，便看到了数不尽的尸体。”
曲清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在描述前世那日的场景，此时，犹如历历在目，痛彻心扉。
“父亲你知道吗？官兵们说，侯府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圣上，赐我们满门抄斩……”
后面的事情，曲清婉不愿再说了。
她不想回忆当自己看到父亲头颅的那一刻。
“清婉,那都是梦……”
曲侯爷有些担心她的状况。
“不父亲，那不仅是梦！那是警示！我们侯府世世代代多少年来，对苍国鞠躬精粹，誓死效忠，又怎么会有谋反这样的罪名呢？若不是有人蓄意陷害，怎会如此呢？”
曲清婉的神色变的凝重了起来。
“如今女儿已经为人所害了，而我们至今不知道敌人在哪？敌人是谁？那么下一个目标是谁呢？是您，还是侯府？”
“女儿知道父亲为人向来刚正，不愿与人结党，恐惹圣上怀疑，祖父当年虽和父亲一样，不是也选择了当今圣上，而后才有了侯府如今的无上荣光吗？如今，您面对着两面为难的处境，想要片叶不沾身，又保全自身，几乎是不可能的，父亲。”
“他们不会容忍一个，随时可能成为敌人助力的强大存在，要么选择拉拢，拉拢不成，下一步，便是摧而毁之。”
曲清婉长舒了一口气，将心中想说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如今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不过是因为柳家倒台了，才让之前一直仇视我们的大皇子一派，重新考虑起了我们，但是当所有人都知道，侯府是个攻不下来的铁疙瘩的时候，只怕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两面为艰。”
看着曲清婉灼热的眼神，曲侯爷心中蔓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柔弱的女子，而应该是个叱咤朝野的重臣！
而他仿佛也被这带着火焰的目光所吸引着。
曲侯爷低下头，少见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清婉，你长大了。”
在曲侯爷的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女儿非要和别的人一样，生来便是嫁作人妻，相夫教子，就算是女子，也可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而现在，他面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小姑娘，眼中便闪烁着这样的不同寻常的光芒。
曲侯爷在一刹那间，见证了女儿的像破茧的蝶一般，钻出丝蛹的模样。
听了曲侯爷的话，眼神坚定，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熠熠生辉。
“清婉，你说的这些，为父都知道。”
曲侯爷抬头，凝望着院墙外的天空。
骤雨初歇，此时依旧未放晴，一层厚厚的云紧密地织着，也看不到落下山的太阳。
这一切，都好像此时侯府的处境一样，看不见前路，漆黑而渺茫。
在外人看起来，侯府好像是屹立不倒的，但是实际上呢，每走一步，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看，如履薄冰。
藏在这深宅里的，可不只是无尽的富贵，还有让人看不清摸不着的刀子。
如今自己的女儿已然造人暗害，而自己却已然念着自己的那份操守，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曲侯爷少有迷茫的时候，但在这一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路的沉思，让曲侯爷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主院门前了。
“父亲，到了。”
曲清婉轻声提醒。
曲侯爷微愣，点了点头。
“那清婉便先回去了，白日里下过雨，夜里寒凉，父亲虽说身体强健，还是要当心些。”
曲清婉福身道，神情没有方才那般凝重，此时的她，只是父亲的女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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