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婉揉了揉眉心,从塌上下来,在小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茶还是温的,说明是有人来过的。
她从屏风外面走出去,好奇地观察着这房中的东西。
屋中很简单,没有一样是毫无用处的装饰品。恰好是因为这般,让人舒心不少。
曲清婉想了想,昨日她在马车上便睡着了,想必此处一定是江辞的地方吧。
正思虑着,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小姐!你醒来了!”
曲清婉还没转过身,便知道是谁来了。
这样活泼的声音,除了画竹还能是谁?
画竹本是端着一盆水进来的,如今激动地向曲清婉走去,盆中的水颇有些控制不住的架势。
曲清婉瞪大了眼,忙往后闪了闪。
“画竹,不要将水撒了!”
可惜还是说迟了,画竹已经停不下来了,从盆中溅出来的水跳到了曲清婉的中衣上,好在只是一小部分。
曲清婉好笑地看着画竹,道:“瞧瞧你做的好事?嗯?”
画竹撅了噘嘴,却是罕见地没有回嘴,反而肉麻地道:“小姐,这几日奴婢可担心你了!我们都到了好几日,还不见你回来,还以为……”
后面的话画竹不说,曲清婉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傻瓜,你小姐我怎么会有事呢?瞎担心什么。”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曲清婉心中却是暖暖的。
“母亲呢?阿曼和碧莲呢?”
画竹放下水盆,浸湿了巾子,笑眯眯地道:“夫人刚还来过呢,奴婢一会儿就告诉夫人,画竹和碧莲去给您准备早膳了。”
说着,画竹的眼睛又开始转了,以曲清婉往日和画竹相处的经验来开,她要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昨日小姐在马车里睡得很深,奴婢叫也叫不醒,大家都急坏了,还以为您怎么了呢,你猜怎么着?”
画竹嘿嘿一笑,知道曲清婉不会问,又自问自答道:“江公子眉头一皱,一掀袍便将您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微微一侧头,对着手下冷冷地道:‘叫大夫来。’,便头也不回地将您抱回房间!”
画竹光是说还不够,她还要演!
她一板一眼地学起了江辞的表情,皱着眉,做了个甩袍侧目的动作。
她学的并不想,但是曲清婉看着她的模样,立即便联想到了江辞这个人。
“好啊画竹,如今你也敢打趣我了?”
曲清婉面色泛红,忍不住脑补起了昨日的情况。
莫非真是江辞抱她下来的?
画竹可不管,继续道:“江公子一发话,他手下的人立即马不停蹄地去很找了大夫,那大夫走得急,到了门边满头大汗,连冠都歪了!却不想,进来给小姐一看!”
画竹勾着腰,学着老者的模样抚着胡须,沉声学道:“咳咳……小姐无碍,只是睡着了……”
“啊哈哈哈!小姐你知道周围人的表情么?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曲清婉热地得脸发烫,起身便开始挠画竹的痒痒肉。
画竹最怕痒,连忙求饶道:“错了小姐!我错了!下次还敢!啊哈哈哈!”
“画竹啊!女大不中留!我看我还是寻个人家赶紧把你打发了吧!”
曲清婉停了手,虎着脸威胁道,画竹这才消停下来。
“老远便听到你们在笑了,可是有什么热闹事儿?”
梁氏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膳食的阿曼和碧莲。
曲清婉上前拉住梁氏的手开始告状:“母亲,画竹越发没规矩了,你快寻个人家打发了她吧。”
画竹一听,又将嘴撅得老高。
“夫人,奴婢要跟着小姐,等着给小姐做陪嫁丫鬟!”
“好啊,画竹,又暗戳戳地说我呢。”
这时碧莲也凑热闹说:“像小姐这般的条件,定是有许多公子求之不得的。”
说完,她还不忘征求阿曼的意见,转头对着正认真摆饭的阿曼道:“你说是吧?阿曼?”
阿曼毫不犹豫地点头。
提起了这茬,梁氏也忍不住问道:“清婉啊,你和娘说说,可有喜欢的男子?”
曲清婉的脸又是一红。
“母亲!你怎么也和她们!”
“清婉,这可是正经事儿,娘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嫁给你爹了。”
“……”
梁氏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本就该订婚的。
但她早便知道了自己的婚姻是要和侯府绑在一起的……
如此想着,她缓缓道:“娘,这件事,你们说了便算。”
曲清婉的眼神很诚恳。
上一世,便是她自己选的,结果呢,她选了个祸害。
她相信父亲和母亲的眼光,要比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甚。
说着,曲清婉微微底下了头,轻笑了一笑,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清婉……”
梁氏轻轻地唤道,目光温柔如水,抚上了曲清婉的头顶。
“为什么这样想呢,清婉?女子的婚姻,是自己一辈子的事情,你以后的人生,都要由你自己来过,旁人又如何为你来选?我和你爹听你的,不论是是谁,只要你喜欢,只要你愿意。”
听完这话,曲清婉愣了愣,她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曲清婉道:“若是我选错了呢?”
梁氏笑笑,道:“那你便要慎重,再慎重些了,若是错了,再选便是。”
对待这些事情,梁氏向来想得开。
“若是你父亲待我不好,我早便离开他了。”
梁氏捂嘴笑笑,嘴上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是满脸幸福的模样。
“……”
曲清婉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画竹眼见着气氛变得严肃起来了,连忙招呼道:“小姐快吃饭吧,这几天一定饿着了。”
曲清婉点点头,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了。
她坐在那张如意八宝小桌边,看着满桌的珍味小点心,却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在客栈时的那碗粥。
饭后,曲清婉去外面转了两圈,才知道,这里是江辞在富阳城内的私宅。
怪不得这宅子里,一景一物,都充斥着它主人的气息,轻简而又舒心。
想起前两日,他们所发现的东西,曲清婉便想去问问江辞。
她往路上瞅了两眼,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曾在江辞的跟前见过这个人,总是一身黑衣,面色沉稳和逊,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请问你家少爷可在?”
曲清婉上前,迎面问道。
徐厉怔了怔,恭敬地回:“小姐可是要见我家少爷,请和我来吧。”
于是曲清婉和他一同穿过了一条回廊,不一会儿,便看到了江辞。
江辞的衣服好像大多是白色又或是黑色,非常简单,却不显得普通。
他身边站着一个人,好像在商讨什么事情。
曲清婉本来是想等等再过去的,但江辞微微侧身便看到她了,对着身边的人点了一些头,便向着这边走来了。
徐厉躬了躬身,十分自觉地离开了。
曲清婉隐晦地提起了那样东西,低声问道:“可有结果?”
江辞点头:“嗯,情况属实。”
曲清婉的眸子亮了亮。
江辞继续道:“关于范子修,他是范光进的第一个儿子,受尽宠爱,直到他年少时患病,地位转瞬急下,失去了父亲的关注,后来他的生母由未知原因去世,在成年后搬离府中,去往小镇生活,最后定居在江宁镇。”
“那么这样看来,他也有可能因为这些事,而对范氏一族……”
曲清婉微微蹙眉,她到没有想,范子修的人生转折这么大,但的确,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很难来用平常心对待。
“那他是怎么拿到范光进的那一枚赤羽令的?按道理说他不得宠,不可能得到对于范氏一族如此重要的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江辞摇了摇头,道:“在查。”
曲清婉忽然想到,从昨天到今日,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江辞便已经查到了这么多的信息?
果然是要干大事的人。
曲清婉不禁感叹江辞手下的效率。
之后,曲清婉从江辞那里了解到了此时的战况。
临近的城已经派人马去了,再加上此次行程的亲兵也逐渐跟了上来,由曲侯爷领兵作战,要控制城中的叛军是有把握的。
但结合从范子修那里拿来的图来看,叛军不只有这一支,大约很快便会得知结果的。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将此图交给曲侯爷,以防变数。
曲清婉方才在院落里看到了三三两两搬运东西的人,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莫非江公子要亲自去送?”
除了他,曲清婉再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江辞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用担心,之后徐厉会带你们往安全地地方撤离。”
毕竟富阳城离打仗的地方还是停近的,长留此处也恐有波及。
“嗯。”
想来,江辞口中的“徐厉”,大约是方才送自己过来的那一个人吧。
曲清婉看了一眼面前的江辞。
虽然江辞和她一眼,也是经过了两日的颠簸,但此时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见疲惫之感,甚至和平常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路上小心。”她道。
江辞顿了顿,缓缓地点了头,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半响,他道:“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个。”
“嗯?”
曲清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歪了歪头,在理解江辞的意思之后,她的心中泛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江辞很小的时候便没有了亲人,身边,只怕是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吧……
就连临走时,也没有人对他说一句“路上小心”,亦或者是“一路平安”。
一个人的日子,很孤独吧?
然而,曲清婉却没在江辞的眼中看到本该有的落寞,反而更像是困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的困惑。
但是越是这样,才更让人感觉到一阵……莫名的……轻微的……心疼?
她咬了咬牙,笑道:“以后会有的。”
江辞抬眼,一眼便望进了曲清婉的双发亮的眸子中。
“会吗?”
“会的。”
曲清婉坚定的答道。
这样的对话,好像之前在客栈的时候,江辞就问过她了。
他对于这些普普通通的问题,都很不确定的样子。
对啊,江辞本来救没有经历过普普通通的人生啊,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啊……
想到这里,曲清婉的心不知道为何忽然抽.动了一下,心情也再难以平复。
江辞离开了,神色淡淡的,一席白衣,周围恭敬地跟着一群人,却没有一个,能给予他没有的东西。
在一众黑衣之中,他仿佛是被独立出来的,原野上唯一的那一颗树,孤独而强大,强大而孤独。
曲清婉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江辞离开的背影。
江辞做事一向妥帖,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等到曲清婉等人差不多要返回皇城的时候,南方便传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捷报,在这捷报之中,除了曲侯爷的名字,出现最多的,便是江辞。
除了捷报,还有一桩桩范氏一族的罪证,被江辞送往了皇城。
早就返京的皇帝,这次再也没有宽恕这个一派人的行为,原本只手遮天的范氏一族,如今,倒下了。
听闻那皇后在大殿前跪了一夜,都没能换来皇帝的正眼。
终于,江辞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有了姓名,而且是令所有人震惊的功名。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曲清婉由衷地为江辞感到高兴。
她想,等江辞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向那个位置接近一大步了吧?
他不会再是那个被人瞧不起的“落魄公子”,人们提起他,只会联想到他所有的功绩。
众人在皇城里等了一个月。
一个月很短。
曲清婉在这期间,向张太医汇报了自己学习的成果,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令人愉悦的是,曲若舟在之前那次登楼礼上,不知所踪了,直到赵夫人回来,都没有她的消息。
这令梁氏很伤心,曲清婉也只能压下心底的痛快,陪着梁氏一起哭。
一个月也很长。
曲清婉在皇城里等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听到他们回京的消息。
不知为何,她脑中经常想起那天分开后,江辞的背影。
赵黎也回来了,他与原来不同的是,他跑侯府跑得越来越勤了,还总喜欢对她说一些有的没的。
只不过曲清婉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错,她自从回到了皇城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
曲清婉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知道江辞回来的那天,她知道为什么了。
曲侯爷和江辞是一同回来的。
那日,皇城里的百姓都去围观了。
人们都很好奇,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公子,怎么能一路破敌,且毫无败绩,又怎么能将范氏这颗大树连根拔起?
那日,他们便见到了。
那公子一身白衣,坐于马上,目不斜视地向前看着,衣袂飘飘,又像文官又像武官,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清冷之气,惊艳众人。
顿时大家都唏嘘不已,有质疑他能力的,也有感叹他天资绝顶的,褒贬不一。
但这些,江辞丝毫未入耳。
曲侯爷和江辞身为此次平叛的功臣,在回到皇城的第一刻,是要先拜见皇帝的。
所以,虽然梁氏和曲清婉都来到了城门口,但其实根本无法上前搭话。
但是看到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的曲侯爷和江辞,曲清婉心里悬的那一口气,便也放下了。
好像心里有什么空白的东西被填补上了一般。
前来亲迎的,是四皇子裴曦,他们便也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
但这小小的一会儿之间,江辞似乎便注意到了人群中曲清婉的视线,好像凭借着直觉般看了过来。
在他看到曲清婉的那一刻,江辞的眼神有了微微的变化,他的眼尾轻挑起,带了些温和的味道。
只此一眼,曲清婉便感觉,前些日子心中的烦闷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安心。
江辞总是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
几个呼吸间,他们便要随着四皇子进宫领赏了。
紧跟在众人身后的,便是涉及这次叛乱的主要党羽。
他们一个一个的被关在一个矮小的囚车之中,每一人都灰头土脸的,十分的狼狈。
其中,曲清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范子修。
他也穿一身囚衣,但不同与其他人,他身上的衣服干净的很,似乎是进城前才被关在笼子里。他脸上依旧很温和,但却再没有笑意。
这个人,他主动交代了所有范氏让他所做的一切,包括在南方煽动叛党作乱,暗中培养属于范氏一族的私兵。
虽然范氏一族誓死不认,但因为赤羽令的关系,证据落实,难逃死罪,而范子修却因为主动伏诛,免去了死刑。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真的是范氏一族的授意,毕竟范氏的野心,人尽皆知。
但在曲清婉看来,说不定呢,说不定这一切其实都是这个看起来没有本事的病公子做的呢?
毕竟啊……
江辞也曾经不为人所知,可如今照样平步青云。
人,不可貌相。
即使是蝼蚁,也能撼动大树。
接下来,便是百姓们最喜欢的,扔菜叶的时间。
人们对着囚车里的罪犯,纷纷投掷出了咋就准备好的烂菜叶、臭鸡蛋,杂乱地敲在了囚犯的头上、身体上,所到之处,惨不忍睹。
在看守他们的士兵被误砸了好几下之后,终于僵着脸,自觉地站远了些。
这下,范子修这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怕也不能幸免了。
只见一个臭鸡蛋精准无误地砸在了他的脸上,恶臭的鸡蛋液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倒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抬起袖子将那液体擦去,看向了冲他扔鸡蛋的那名女子,神色温柔极了,丝毫不像一个被关起来的囚犯,倒像是坐在马车上的一位公子。
那女子脸上漫起了一阵红,嘀咕道:“这个犯人长的还挺俊的……”
曲清婉和梁氏看了一会儿,便也回去了。
在侯府中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有了曲侯爷要回来的消息。
随之而来的,自然还有册封的圣旨。
在此前,曲侯爷一次又一次的打了胜仗之后,梁氏又是当朝唯一有封号的一品诰命夫人,早就封无可封。
那么剩下的,便只剩下曲清婉一人了。
好在陪着梁夫人领旨领多了,曲清婉轻车熟路地行了跪拜礼。
只听那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曲侯爷平叛有功,侯府嫡女曲清婉,特此加封为郡主,封号盛宁,钦此!”
曲清婉轻微地挑了一下眉头,接过圣旨,对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意外。
毕竟这个皇帝一有什么事情,便喜欢加封。
曲侯爷早不知道有多少个封号了,皆是皇帝亲赐,一股脑的塞给了曲侯爷,于是没人再按封号叫,全都叫他“曲侯爷”了。
领了旨之后,接着便有人抬进来一长串的御赐的,那红红的箱子,一箱一箱地抬进了侯府,活像一条长龙,外人一看,也会忍不住感叹这赏赐的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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