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爷和顾彦宁也都知道，因为三弟那事，母亲至今心存愧疚，他们不想让母亲觉得她在这个家已经没有话语权了，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松口答应了。
顾彦宁让顾彦荣也跟着二哥和母亲过去，照顾母亲，免得她得到结果以后心里奔溃，身旁还有个孩子安慰她。
一行人走了以后，苏桓挑了挑眉，声音低沉：“你比我想象中的，还是要机灵那么一点点的。”
只是一点点？
顾彦宁不欲反驳他，只说：“父亲敏锐和速度，真是无人能及。”
苏桓冷哼一声，斜觑他一眼：“我闺女嫁了你这么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我可不得多做几手准备。”
即便他们成婚这么久，苏桓也从未真正的信任过顾彦宁。
顾彦宁有时候想不大明白，明明在官场上，苏桓对他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当做自己心腹来看待和培养，但当两人的角色变回了岳父和女婿，他能清楚得感觉到苏桓潜意识中对他的排斥。
这种隔阂，顾彦宁从前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便能消除，但今日苏桓的一些举措让他觉得，他所付出的努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挥手招来了小厮，让他去沏一盏茶来，又对苏桓说：“雪地里冷，父亲到偏房坐吧，小婿在这看着。”
苏桓没有理会他，定定地望着那扇许久没打开过的门，仔细听着屋里的女儿发出的每一道声音，神情肃穆。
顾彦宁知道苏桓在等什么，也不强求他，让护卫搬来了一张太师椅放在他的身后，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桓顿了顿，才勉勉强强地坐下了。
正午过后，姜嬷嬷打开门让人去端碗蜂蜜水进来，苏桓和顾彦宁不约而同地上前问道：“情况如何了？”
姜嬷嬷说：“这才过去一个多时辰，还早着呢。夫人力气小，又怕疼，现在头都还没出来，奴婢得赶紧去喂她喝一些蜂蜜水，补充一下体力。”
通常产妇生产都要四五个时辰，瑾玉的确是力气小又怕疼，还要毫无心理准备的面对生产这样的大事，顾彦宁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得下来，会不会到一半就害怕得哭起来。
虽说为母则刚，可她才十六岁呢，能有多坚强。
“让我进去陪陪她吧。”
姜嬷嬷忙说：“四爷，这可使不得......”
苏桓闻言，立马警惕了起来，说：“要进也该是我进去。”
姜嬷嬷被首辅大人吓一跳，连忙摆手：“这就更使不得了......”
“父亲。”顾彦宁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今日阿瑾若出不来，我这条命也随您处置。”
苏桓发觉被顾彦宁看透了自己的目的，有些窘迫，但还是一字一句道：“你少放狠话，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来真的？”
姜嬷嬷搞不明白都这时候了，这俩人还在争个什么，劝道：“两位大人都在外头等着，出了什么事，奴婢一定出来告诉你们。”
她说完便后退到门槛内，把门合上了。
顾彦宁和苏桓之间的气氛，渐渐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还是苏桓憋不住先开了口：“我并非故意想疑心你，你将来若是有了女儿，她还嫁了一个已到而立之年还膝下无子的丈夫，你也会同我一样的。”
他得知女儿突发意外时，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最坏的情况，故而不假思索地飞奔过来，马车颠了一路。
他知道顾彦宁对女儿很好，可他也清楚，这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能比他更爱他的女儿。
顾彦宁淡淡道：“阿瑾能有您这样的父亲，是她的福气。”
苏桓叹了口气，说：“我毕竟不是那个要陪她一辈子的人，但愿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吧。”
“夫君......夫君......”
屋内忽然传出了瑾玉小小声的呼唤，顾彦宁起初还以为自己听茬了，确定没有错后，又开心又焦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来不及思考就急急忙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桓瞳孔放大，简直不敢相信。他心里不甘，翕了翕唇想叫住顾彦宁或和他一起进去，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有些叫不出口，自我安慰女儿没叫他一定是因为不知道他过来了。
瑾玉躺在产床上，浑身都是汗，下半身更是脏的一塌糊涂，羊水，汗液，失禁的产物和血混在一起，弄湿了大半张褥子，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
这大概是她这个首辅之女生命中最为不体面的时刻，为了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得将自己的私密—处暴露在四五个稳婆和婆子面前，承受着她们急切灼热的目光，毫无隐私可言，然后跟着稳婆的口号拼命的用力。
可她实在太疼了，感觉很长时间过去了，耳边仍旧是稳婆加油鼓劲的声音，不知何处才是终点。
“阿瑾。”顾彦宁朝她小跑了过去，跪在产床前，颤抖地抓住了她的手。
“夫君......”瑾玉缓缓偏过头去，一看见他的脸，心里给自己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防线就崩塌了，一滴滚烫的泪自眼角滑落。
顾彦宁心脏一缩就是一阵绞痛，伸手抹去了她的泪，安抚道：“不怕，夫君在这陪着你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瑾玉没有点头，表情痛苦，声音沙哑得不行，显然哭过许久了。“可是我好疼，我怕我生不出来了，它一点儿也不体谅它的娘亲，我已经很努力了，它却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冒出来......”
她没有告诉他，她心里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然，她不会愿意把自己如此难堪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别胡说。”顾彦宁抓着她的手收紧了，拿起放在枕边的帕子，给她擦去脸上不停往外冒的汗，“现在离你羊水破只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你想想你母亲生你弟弟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再继续用力，一定能生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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