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钦察台下
天刚蒙蒙亮，钦察台外的雾气还没散尽，挑水队就又慢吞吞往山门走去。
陈渐依旧低着头，背着水桶，步伐一瘸一拐。
他昨晚没睡，心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明天就拔指甲”。他知道路远可能撑不过下一轮酷刑，这一次进来——他不能再空手回去。
队伍到了水槽口，照旧排队倒水、转身、出门。
陈渐走到门边，忽然假摔，整个人栽进水沟里，砸了个泥水四溅。
看门的两名灰袍守兵一看，顿时破口大骂：“又是你！上次装瘸子，这次耍滑头？！”
陈渐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脚底一滑，直接撞到其中一人膝盖上。
灰袍守兵一脚把他踹开：“滚，别碍事！”
陈渐不动声色地把刚才口袋里掉出的布包偷偷压进泥地，一瘸一拐地退到一旁。
就在这混乱之中，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铁蹄声。
“驾！驾！”
灰袍守兵一听动静，立刻变了脸色：“不是送饭的点，谁骑马进来？”
“快关门！”另一个大喊。
几人慌乱地冲向门口，那守井老头也跟着跑过去喊：“先查通行帖，别让人乱进来！”
陈渐趁着这混乱，脚下一转，身形一晃，直接钻进收水房后方的小巷。
那边有一块破柴垛，昨晚他掀开底下石板藏了点东西，现在刚好抽出来。
布包里是一套灰袍，一把短刃，还有叶青薇准备的“麻醉酒粉”。
他三下两下换了衣服，把帽子压低，从柴门口绕出。
外面依旧乱成一锅粥，一匹快马正横冲直撞地冲进院内，带着一股血腥气。
那马上的人浑身是血，一身朝廷军服，嘴里还叫着：“禀报！南城仓库走水，疑似北蛮奸细潜入！”
灰袍守兵一听，顿时炸了。
“北蛮进京？！”
“蠢货，怎么可能？快把钦察台大人叫来！”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个多出来的“灰袍小兵”已经朝后院溜走。
陈渐动作极快，沿着墙角绕到后楼，躲在柴房后那口破井边，翻出一截系绳，小心地绑好短刃。
他从井口摸进去，沿着井壁攀爬，脚下踩着湿-滑的石块，手上每一次下压都要咬着牙憋气。
十几步之后，他终于看到了墙上那块砖缝——
他昨晚挖了一半，今天要挖通。
手指伸进去，轻轻地一推，“咔哒”一声，砖松动了。
他一把抽出，手腕卡进去，一点点探进去。
墙另一边，就是地牢最深处。
他用刀尖在缝里慢慢撬，撬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撬掉两块砖，露出一个勉强能塞头的洞。
他猫着腰钻进去，全身泥水汗臭，像一只掉进粪池的野狗。
地牢黑的像锅底，鼻子里全是血腥味、烂肉味，连空气都是黏的。
他缓缓往前挪，右手贴着墙，左手握着短刃，身后那块砖口他用布包死，暂时没人发现。
走了五步，他就听见“咳咳”两声。
是那种肺里带血的咳。
他低声：“路远？”
没人回。
“我是陈渐。”他又说一遍。
咳嗽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接着一股极轻微的金属声传来，是铁链晃动。
陈渐摸过去，终于在墙角摸到一具人形的身躯——
瘦的像柴棒，全身上下几乎只有骨头，后背的皮都开裂了，双手悬在空中，被链子吊着。
嘴巴被麻布塞住，陈渐拔出刀，小心地割开。
“陈……陈先生？”
路远声音干涩，几乎只剩气音。
“别说话。”陈渐摸出水袋，灌了两口给他，“我来救你。”
“……太迟了。”
“还不迟，你还活着。”
“……那份东西，在马天林手上。”
“我知道。”
“你……你要拿……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所有人。”
“我知道。”陈渐低声说，“但你还的活着，我不答应你死。”
“我撑不了多久……他要把我转到‘水牢’……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不会。”
陈渐手指一勾，贴着链子滑过去，找到锁眼，从靴子里抽出一截铜丝。
三秒。
“咔哒”。
锁开了。
路远像块破布一样倒下来，陈渐一手撑住他，咬着牙把他架到背上。
“我们走。”
“……你疯了。”
“我说过，救你出去。”
就在他转身要爬回墙缝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还有个男人吼道：“谁放的烟雾？！谁点的仓库火把！？”
“跑了一个人！”
“往后院去了！”
陈渐一听，心跳“突突突”加速。
完了——是暴露了！
他立刻往回退，一边拔出腰间的小火铳，一边把布包绑在路远身上，嘴里念叨：“路远你要是现在死了，我真把你全家祖坟都刨了你信不信？”
路远嘴里只挤出一句：“你他娘还是不是人啊……”
陈渐笑了：“不是人，咱俩先活着出去，再找人评理。”
然后，他就背着路远，转身冲向那个砖缝。
洞口就在前面，天光还没亮透，空气都在发冷，但那一缕从洞口透出来的风——带着希望的味道。
“开路。”陈渐低声道，把火铳顶在洞口前面。
外头有杂音，有人脚步靠近柴房。
“藏这里？那帮蠢货真以为咱们看不见？”
“找！一个不留！”
陈渐嘴角一扯，声音不大，但有点疯了。
“兄弟们……对不起了。”
他抬手就是一枪——
“砰！！！”
火铳轰出去的那一刻，整间柴房都像炸了，灰尘和瓦片飞的满天都是！
他顺势扑进砖洞，把路远一推，自己一个翻滚滚进井道，反手抽出第二支火铳，卡在井口：“叶青薇，我来了！！”
——井道外，叶青薇已经披着黑袍站在原地。
她看着那冒着烟的破洞，一抬手。
“走！”
后头是早就藏好的轻骑兵小队，全副武装。
天亮之前，钦察台后山，杀声乍起。
“快！快撤！”
陈渐把火铳一扔，半抱着路远钻出井口，脚刚踩上湿泥地，就看到叶青薇站在三步外，披着斗篷，身后是五骑轻骑、两个搬担架的火器营小卒。
她眼里没一句废话，只甩了句：“走大路你活不了，抄侧坡，翻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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