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不说话，直直地望着房梁，好像没了生气一般，眼角却悄悄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睫毛微微颤抖。
“舅舅...谢谢你来告诉我...”
赵大海哀叹一声，别过了头。
“穗儿啊，到底出啥事了，你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徐翠红忧心忡忡，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生怕出什么问题。
麦穗强打起精神挪去厨房，草草做了顿晚饭，相比于平常的大鱼大肉，这一餐可谓是朴素至极。
野菜鸡蛋饼，大米南瓜粥，一点荤腥都不沾，一桌人沉默无言地安静吃饭，只有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两个娃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转着眼珠子左右观察在座的每个人，乖巧地喝粥吃饼，也不吵着闹着要吃肉。
这一晚，麦穗辗转难眠，摸出枕头下的合照摩挲许久。
“世事无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姜谷明从背后环抱住麦穗，用棉被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麦穗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道理她都明白，只是这份亲情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消失不见了。
秦红英的葬礼定在了老家的土窑洞那里，窑洞在一个小山坡上，正前面就是从前耕种的土地，不过已经荒废了。
葬礼前几天，麦穗买了许多毛栗子，之前去探望秦红英的时候，她说过，最喜欢吃自己做的栗子糕。
栗子剥干净蒸熟，用擀面杖碾成泥，加一些蜂蜜在热锅里翻炒成团，切成块压成大小差不多的形状，再在上面雕刻上花型。
栗子糕松软，或许是被心情影响，怎么也雕不出满意的图案。
雕错一下，就要吃掉一个，姜谷青和两个娃坐在厨房里都快吃饱了。
“嫂子...要不...歇一会儿吧...”
麦穗握着刻刀，手微微有些颤抖，额头上早就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没事，不累。”
姜谷青欲哭无泪。
累确实不累，可她的肚子快要撑不住了。
“帮我拿几个红薯来。”
麦穗面无表情，头都没有抬一下就唤姜谷青帮忙。
“嫂子，你都做了一下午了，真的歇会儿吧...”
这几天麦穗异常沉默，上午去集市买来食材，中午吃过饭就要开始忙活，一忙就是一下午，谁来劝都不好使。
“帮我拿红薯。”
麦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毫无波澜起伏。
姜谷青抿了抿唇，认命地从地窖里拿来了几根红薯。
“哥，你倒是劝劝我嫂子啊...”
姜谷明在院子里铲雪，听见姜谷青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让她做吧，要是需要你帮忙就赶紧去...”
“那你就这么看着她意志消沉？”
姜谷青愤愤不满，气恼他的不闻不问。
闻言，姜谷明停下了手里的活，直起身子，两只手搭在铲子的握柄上凝视着她。
“那你让我咋办，给她绑屋里软禁了？”
“我...”
姜谷青被反问的一时语塞，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毕竟不是件小事，对你嫂子冲击不小，总得给她一个接受的时间...”
姜谷明说着，目光转向了厨房那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麦穗专心致志的身影。
他又何尝不担心。
麦穗终于放过了那栗子糕，转头又做上了红薯山药糕。
整整做了两天，麦穗终于把所有的糕点做完了，平平整整地摆放在灶台上，色彩鲜艳造型各异甚是好看。
“谷明，明天记得跟我去参加葬礼。”
麦穗一边打包一边嘱咐姜谷明。
“哦对了，记得给他俩找身合适的衣裳...”
姜谷明不吱声，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一早，山里还是雾蒙蒙的，麦穗一家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了。
麦穗的老家在比较偏远的一个小山村，几人一路不停，中午才赶到那里。
窑洞大门敞开，里面的家具早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风一吹，衣柜的木板吱呦吱呦地响。
窑洞外已经搭好了桌椅，白色的花挂在门前，一支民间乐队在一旁吹吹打打，唢呐声极为刺耳。
来的人不算少，大多是家里的长辈。
见麦穗是个生面孔，纷纷议论起来。
“这谁家的丫头，咋来这儿了？”
“没听说红英还有这么个亲戚啊...”
赵大海忙前忙后，看见麦穗就赶紧把她叫来帮忙。
“这是一些糕点，拿去给亲戚朋友分分吧...”
赵大海接了过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穗儿啊，你还好吧...”
麦穗点点头，强挤出一个微笑。
“大海，这是谁啊？”
一个打扮得有几分贵气的妇人侧着身打量麦穗，时不时吐一口瓜子皮。
“这是麦穗，我姐秀萍的女儿...”
“秀萍的闺女？快过来给姨瞧瞧...”
旁边一个稍稍年轻一些的女人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色，一把拉过麦穗仔细看她。
“这么一看，还真是跟秀萍长得像...”
问话的妇人脸色变了变，从起初的好奇变为了不屑，尖着嗓子阴阳怪气。
“长得像有个啥用，还不是克死爹妈的坏种...”
麦穗本就心情不好，这妇人又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正正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我说这位大妈，你谁啊？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倒是会传人家的小道消息。”
那妇人冷哼一声，瞟了她一眼。
“小道消息？你克死爹妈这是事实！”
“我家里的事轮得着你操心吗？这么关心别人的死活，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什么时候死...”
麦穗面色冷峻，双眸像淬出冰刀一般盯着她，那妇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把矛头转向了赵大海。
“大海啊，我们辛辛苦苦起了大早来参加葬礼，你就纵容这么个丫头片子胡作非为？”
“我看我也别在这待着了，走了！”
那妇人理亏，说不过麦穗，一拍桌子起身就要离开。
赵大海连忙拦住了她的去路，忙不迭地道歉说好话。
“三舅妈您消消气...穗穗还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三舅妈嗤笑一声。
“她岁数小？儿子闺女都那么大了还岁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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