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下旨的当晚，在东宫自尽，未留只言片语。
晚年丧女的我，愈加疲惫，太医看了又看，也查不出病因。
大臣们甚至请来了高僧为我祈福，可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那高僧来见我时，眉头紧锁，我问他可有法子治。
他抿嘴摇头，只说了句「您太累了！」
斗了半生，爱人相离，女儿背叛，怎会不累。
我五十五岁那一年，正式册封另一宗室女为储君，并命专人教导。
五年后，我察觉自己愈发力不从心，便卸去一身枷锁，又回到了那年我与裴怀同住的小院。
院后的柏树郁郁葱葱，屋里的陈设也不曾变过。仿佛下一秒，我就能在门口见到当下朝回来的他。
我命人打扫干净，决定在此处了此残生。
春夏流转，我在那年冬天决定禅位。自此，不问政事。
一日午时，冬日暖阳最是难得，我本想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却无意中打坏了桌上的琉璃锦盒，里头咕噜出一个小木桶。
我的眼睛已不能视物，便叫人来念。
“纾纾吾妻，近来可好。岁月渐长，也不知你是何时发现此信。或许仍是如花年华，亦或临近暮年。我本想将此事带进坟墓，可终归怕黄泉再见时，被你怪罪。还是留信一封，等你亲启。我命运多舛，自幼被人利用，受人摆布。
幸得纾纾青睐，以姻缘许之，爱意绵延，让我本了无生趣的一生，重获意义。可我终是无福消受，毒药缠身，年岁不永，却不忍心在你眼前死去，因而寻得云游的理由，备下书信数封，远离长安。你素来执拗，若是知晓我即将死去，怕是不会安心登基。我这才联合莲心出此下策，你莫怪她。
许是病痛缠身，心情复杂。原本希望你能将我放在心里，却又怕你忘不掉我。
纾纾吾妻，岁月漫长，我会在奈何桥旁等你，我希望你走的慢些，过的痛快些。
勿念，勿念。”
我将此信抱在怀中，这个傻瓜，真以为能瞒得住我吗？
当年我找过太医丞，他曾直言，此毒不可解。
可我还是抱有幻想，在他编织的梦里，在他留下的信里，寻找他还活着的痕迹，妄想着他还在远方。
直到莲心离世，我都不曾问过半句。
我摩挲着信纸，虽然看不清半个字，但仿佛我还能体会到他的温度。
我眼角一凉，再抬头时，漫天飘雪，恍惚中，连我的眼疾都好了。
那松柏下，站着的人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夫君吗？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自己加件衣服」他说着向我走来。
我冲着他张开双手，在他怀中抱了个结实，几乎瞬间，我也变得年轻起来。
「春天的桃花酿在酒窖里堆了不少，我们将它拿出来，除夕夜喝！」他伸出手，在我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我点点头，随他而去了。
再回头时，却发现椅子上坐着个老妪，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景贞三十五年，女帝李纾于雪中逝世，终年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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