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三国谍影(全四册) > 番外一 石阳谍影02

左乐心有余悸,他摸着自己的脖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王瑞,又看了看贾逸。贾逸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左乐有些恼怒地问道:“听您刚才的口气,似乎早就觉察到王瑞在装死?”
贾逸笑了笑,道:“我看刚才你上前查看王瑞尸体的时候,好像也意识到了?”
“那道刀伤虽然很深,但还不足以致命。若说因失血过多而死的话,地上的血却太少了。”
“所以你才警觉到王瑞很可能在装死?”
“是的。”左乐怒道,“你为何不提醒我,反而让我上前查看?这就是进奏曹对待同伴的手段吗?”
贾逸淡淡道:“同伴?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同伴了?你以为靠你爹走了路子,来了进奏曹,就有资格跟大家勾肩搭背,呼朋唤友了?”
左乐一时为之语塞,想辩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贾逸继续道:“在进奏曹,所谓同伴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我们不需要浪荡二世祖来拖后腿,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不靠谱的家伙。你想成为同伴,至少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左乐听完贾逸的话,反而渐渐消了怒气,若有所思。
一名虎贲卫上前打破僵局,问道:“贾都尉,如今张轩的线断了,左书佐筛选出的另外两条,要不要跟一下?”
左乐闻言,立刻打起精神:“刘晨昨晚还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前门包子铺的老刘……”
“那个是孙吴的人,不用去找他了。我已经调查清楚,刘晨昨晚想通过他们把情报送出去,但对方并不想蹚这潭浑水。”贾逸道,“去年孙权跟刘备因为荆州诸郡的分割,屡有摩擦。孙吴上下都对刘备怀着一股怨气,不会干这种出力不落好的事情。”
左乐讪讪道:“那如果他们那里没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不过这个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
“你说的是秋月明吧?”贾逸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冷月道。
“您明鉴,刘晨昨晚到了石阳,第一个找的就是这个秋月明。”
“那你为什么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他在秋月明那里,就把事情给办妥了,便不会再找前门包子铺的老刘和回春堂的张轩。属下觉得,刘晨只有接连遭拒,才会接着想其他的法子。”
“从逻辑上来讲,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贾逸点点头。
左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若你是西蜀的细作,身上带有极其重要的情报,隐隐觉得自己一路都被监视,那你找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最为可靠可信的吧?”贾逸摇头道,“而刘晨到了石阳,第一个找的是许都回来的贵妇;第二个找的是掣肘多过合作的孙吴;第三个找的才是军议司埋在石阳的暗桩。这个顺序,好像在情理上不怎么讲得通。”
“这个……”
“左乐,进奏曹办案,从来不靠猜想和臆测。进奏曹注重的,是事实和真相。”
左乐和贾逸在中厅里等了一刻钟,秋月明仍旧没有出来的迹象。左乐看了眼贾逸,发现他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在昏暗的烛光里纹丝不动。左乐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庭院,全身披挂的虎贲卫环立四周,警觉地环视四周。
三更天了,可以理解,女人睡下之后再起床,总要梳洗打扮一番。更何况这位秋月明还是曹植的侍妾,在梳洗妆容上肯定更为讲究。左乐挪动坐得有些发麻的腿,端起长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已经完全凉了,品不出那种上好的东吴香片的味道。他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再次向上看去,黑色的庭柱上挂了副楹联:谁谓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谁谓江水清,淆之不必一斗泥。
这个女人好奇怪,自己叫秋月明,自家的楹联上却又有自己的名字。寻常人家都要避讳这种事,出自诗词大家曹植府里的女人,却不晓得这个规矩吗?
“她本是个舞姬,曹植买下她之后,嫌先前的名字太过庸俗,就从这副楹联里取了三个字,改成秋月明。”贾逸淡淡道,“看样子,这位秋姑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走到哪里都带着这副楹联。”
“原来是这样。”左乐干咳一声,“不过既然曹植不在意秋月明姑娘的舞姬身份,纳她做了侍妾,还为她改了名字,想必对她极为宠爱……”
“极为宠爱的话,为什么又让她远离许都来石阳呢?”
“看起来,您似乎知道其中的秘密?”
“有传闻说,这秋月明是得罪了甄洛,被赶出许都,回了老家石阳。”
“甄洛?”甄洛是曹丕的妻子,传闻跟曹植素有暧昧。左乐的嘴角浮上坏笑,贾逸看在眼里,刚要张口斥骂,却又突然收声。左乐有些疑惑,正待张口发问,却听得后堂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秋月明终于出来了。
“官爷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秋月明穿了一件素白色的深衣,款款落座。从左乐的位置看去,胸口那片细腻柔白若隐若现。到底是舞姬出身,穿衣打扮不像个大家闺秀,左乐有些讥讽地笑笑。
“你见过刘晨?”贾逸单刀直入。
“见过。”秋月明波澜不惊。
“你们谈了什么?”
“官爷可能不知道。贱妾在许都尚为舞姬的时候,刘晨曾是座上宾。”
“哦?”贾逸的眉毛一挑。
“贱妾没有说谎的必要,官爷既然身在进奏曹,消息渠道想必多得很,大可以去核查。”秋月明轻声道,“恩客来访,贱妾不得不见,免得被人说我薄情。只不过刘晨见到我之后,却沉默寡言。”
“秋姑娘,你知不知道,刘晨其实是西蜀军议司的人,他从许都来石阳,是为了将我军军情传递给西蜀?”
“不知。”秋月明起身,将煮沸的茶炉提起,优雅地走到贾逸身前沏茶。袅袅的热气升起,熏得她的脸庞红扑扑的,别有一番韵味。左乐咽了下口水,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胸前那片细腻似乎越发明显。
贾逸冷冷道:“那在下就告诉秋姑娘,刘晨已在今天正午服毒自尽,进奏曹在彻查他的党羽。”
秋月明似乎没有听见一样,她走到左乐面前,身子微微弯下,沏茶。左乐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虽然平时经常去青楼妓馆,但如此尤物还是少见。他又咽了下口水,感叹道,怪不得曹植纳这女人为妾,这等的姿色和举止,可真是我见犹怜。
沏完茶,秋月明抬头对左乐微微一笑,转身道:“贾都尉,在贱妾眼里,男人无非分为两类。一类是对贱妾有想法的,一类是对贱妾没想法的。至于刘晨,他在贱妾眼里,只不过是个对贱妾有想法的客商,您说的西蜀什么司的,贱妾不懂,也不想懂。”
“秋姑娘到石阳已经一月有余,几乎闭门不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贾逸眯起了眼睛。
秋月明薄薄的嘴唇抿了一下,道:“官爷不知道吗?贱妾虽然以前是个舞姬,被夫家从府中休出,但好歹也曾是临淄侯的侍妾。以这个身份,似乎更应该闭门思过,恪守妇道吧?难道官爷要贱妾再度委身青楼,博诸位一笑吗?”
“秋姑娘言重了。”贾逸面色平静地施礼,“今夜多有打搅,还望秋姑娘谅解。”
秋月明不发一言,端起茶碗轻轻碰了下唇边。
贾逸起身告辞,左乐却有点儿不甘心,又瞄了秋月明一眼,才快步跟上。
“都尉,我觉得这位秋姑娘身上疑点重重。”左乐道。
贾逸翻身上马,道:“没办法。她自己都说了,她虽然是被休出的,但好歹曾是曹植的侍妾。”
“曹植的侍妾就碰不得?”左乐嘟囔道,“我听说在许都,咱们进奏曹就算办起豪门世家的案子,都从不手软。曹植虽然是魏公的儿子,但……”
贾逸道:“蒋主簿说过,凡是牵涉曹植和曹丕的事情,都要慎之又慎。现如今,许都里的世子之争正拼得你死我活。咱们若是在曹丕和曹植之间稍有蠢动,便会被当成站队之举。”
左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您的意思是,如果咱们现在对秋月明动手,曹植的人很可能会借这个机会大肆渲染,宣称咱们也站到了曹丕一边?这样的话,进奏曹作为魏公设立的机构,极可能会引起魏公的不快。而为了消解魏公的疑虑,陈群曹掾反而会拿我们开刀。”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在进奏曹,查案可不单单是查案这么简单。”贾逸的脸上难得露出凝重的神色,“我们既然是魏公最为信赖和倚重的衙署,若被反噬,自然也是灭顶之灾。到了那时,恐怕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左乐呆了一下,揉了揉鼻子道:“以前我就是个纨绔子弟,整天过得浑浑噩噩。没想到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官,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不过这倒挺有意思的,我越来越喜欢了。”
贾逸笑笑,却并未回应。
天色已经从浓墨转成灰白。离刘晨自杀,已经将近九个时辰,军情的下落还是毫无线索。若军情被送了出去,要如何处置?
清晨的薄雾中传来轻微的“嗒嗒”声,贾逸将目光转向长街的尽头,一骑快马冲破薄雾来到跟前,是手下的虎贲卫。
“结果如何?”贾逸问道。
“陈勋起先有些顾虑,但属下使了些手段,他已经答应了。”虎贲卫笑道。
“好,那就让县尉府的人张贴告示,挨家挨户地搜捕,直到把张轩找出来。”
左乐一惊,道:“都尉,这个法子……”
“这个法子虽然笨,却是咱们现在唯一的办法。”贾逸淡淡道,“进奏曹虽然能耐大了些,但终究不是神仙。要想从这五万人的县城里找出一个人,只能如此。”
“只是……县尉府的那些差役、营兵素质不高,难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机勒索钱财。这样的话,士绅们恐怕会向郡里告状。”
“左乐,我们虽然名义上驻扎在进奏曹石阳县,但弋阳、竟陵这一带都归咱们辖制,足有大半个北荆州。就算士绅们告到郡守那里,也没人敢管咱们。再说,你父亲在士绅之中声望极高,想必也会出言相劝。”
左乐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贾逸抖了下缰绳,缓缓前行。虽然一夜未眠,他却还精神得很。
左乐靠到那名前来报信的虎贲卫旁,小声问道:“你是……”
“属下田七。”
“田七……好名字。”左乐顿了一下,“刚才你说使了些手段,是什么手段?你揍了陈勋一顿?”
田七微微笑道:“左书佐,以力相迫是最低级的手段,要挟一个人,只需找到他的弱点。县尉陈勋的弱点很多,私鬻、贪腐这些虽然事情比较大,但搜集证据的难度也不小。属下只是找了一个吃空饷的明目,就拿住了他的七寸。”
“吃空饷?这个好像不算什么大罪,如何能逼陈勋就范?”
“左书佐刚入进奏曹,自然是不懂。”田七说完这句,就策马赶上了前面的贾逸。
左乐支着下巴,想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明白。吃空饷虽然是小罪,却极容易查证。罪名坐实后,进奏曹就可以先把陈勋抓起来。陈勋一旦入狱,外面的人没了主心骨,难免有树倒猢狲散的想法。而那些与陈勋有旧仇的人,也定会落井下石。到时候,进奏曹大可以针对罪名,慢慢查证,不愁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所以说,很多大案都是由小处着手调查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这些家伙可当真都是人精,左乐信服地叹了口气。
抬起头,贾逸和虎贲卫们早已不见。一夜没睡,肚子还咕咕作响,接下来是回去,还是到别处吃点儿东西眯一会儿呢?要是以前,自己这会儿大概还在青楼妓馆蒙头大睡。
他在长街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策马向衙署而去。虽然官是小官,但规矩还是得守的,万一岁末考评的格次太差,就得卷铺盖走人了。进奏曹这份差事,倒是有趣,丢了可不成。
天亮了。
张轩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根细竹管,再次抬头向墙外看去。庭院中荒草丛生,足有一人多高。各种破败的家具散落其间,泛着黑灰的颜色,甚至生出些不知名的菌子。清晨的露水弥漫其中,形成了浓重阴冷的湿气,让人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凉意。
一夜都没有人来。王瑞应该已经死了,那接应的人是事到临头胆怯了,还是也被进奏曹发现了呢?
怡园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十多年前据说被查出来牵涉了董承谋反的案子,满门上下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其后,这座宅院几经转手,但都说闹“鬼”,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住了。昨晚一夜,张轩一眼未合,生怕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结果直到天亮,“鬼”虽然没见到,但人也没等来。
张轩起身走出破落的房间。穿过庭院,来到几乎要倾覆的大门,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往外看去。外面看不到什么动静,是发生什么变故了?他有些焦躁,忍不住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根细竹管。虽然王瑞说一切都要听上面的指令,但那个本该接应自己的人没有出现,不知是否还要继续等下去。情报始终在自己手中,如果送不出去的话,那刘晨和王瑞的死,又有什么意义?一直没有行动的话,进奏曹早晚会找到自己,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向院中的望楼走去。不管如何,先看看城中形势如何。望楼并不高,木梯年久失修,踩上去嘎吱作响,似乎随时可能崩塌。张轩倚着木栏,往下方扫了一眼,心却马上沉了下去。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县尉府的差役和营兵正逐家逐户地搜索,很显然,是在找自己。刹那间,张轩几乎有冲出怡园的想法,但他很快忍住了。现在冲出去无疑是送死,情报还在自己手上,可不能耽误了主公的大事。
他面色阴郁地跳下望楼,走进藏身的房间。等天色暗下来之后,不管如何,一定要闯下城门试试。
左乐赶回衙署的时候,发现贾逸正捧着一张帛书,面色凝重。
他也不上前凑热闹,而是冲一旁站着的田七眨了眨眼,道:“老七,你去咱们错对门儿的冯记食铺一趟,那里有上好的羊羹,给咱们弟兄一人来一碗。再切上三十斤蒸羊肉,多撒点儿胡椒香葱,来个七八十斤胡饼,要那种带芝麻的,一起弄过来,咱们大吃一顿。对了,给老板说,记在我的账上,月底一块儿结。”
田七没有接腔,而是看了眼贾逸。
左乐会意,道:“都尉,兄弟们劳累了一夜,都是又累又饿……”
贾逸将那篇帛书扔给左乐,道:“你看下。”
左乐接过帛书,发现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张轩,城东,怡园。”
他吃了一惊,道:“这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留守的兄弟说,是天快亮的时候,被人用弩箭射到门柱上的。”
“神神秘秘的……会不会是陷阱?”左乐犹豫道。进奏曹都不能把握张轩的行踪,送来这张帛书的人是什么身份,怎么如此神通广大?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进奏曹,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不是陷阱,只有去了才知道。”
“都尉,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左乐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肚子,“要不,吃完饭再去?”
贾逸笑了,道:“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来石阳,不是吃饭的,是查案的。”
左乐在怡园门前翻身下马,手上还拿着块没吃完的麦饼。不是他不饿,是这东西确实难以下咽。干巴巴的,不咸不淡,又没有佐菜,可怎么吃得进去?他叹了口气,把麦饼在手里掂了掂,索性喂了马。
县尉府的营兵在虎贲卫的指派下,已经把怡园围了起来,并在四周高一些的建筑上安排了弓弩手。如果张轩确实在这里,大概插翅也难飞。只不过,左乐心里却有些忐忑,顺着蛛丝马迹排查线索,这个倒是很有趣,但跟死士面对面生死相搏,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贾逸瞥了左乐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却道:“等下你跟我们一起进去搜捕。”
“不是吧?都尉您也知道,我手上功夫弱,先前差点儿被那个王瑞给宰了……”
“你只需跟着,不用动手。”贾逸道,“万一被弩箭射死了,曹里会为你付抚恤费。”
“呸,呸,呸!”左乐连着吐了好几口唾沫,无奈地跟着走向怡园。
前面的虎贲卫轻轻推了下长满了青苔的大门,大门却发出“吱呀”的声音,缓慢倒了下去。放眼望去,庭院中长满一人多高的蒿草,其间散落着破败的家具,满眼荒芜。
四名虎贲卫跳进院中,呈扇面散开,警惕地打量四周的风吹草动。贾逸踱进院中,扬声道:“王瑞已死,怡园被围,阁下已无出路,何不束手就擒?”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左乐搔了搔头,道:“会不会不在……”
话没说完,就见一道寒光从破落的房内激射而出,电光石火间已到左乐面门!
左乐一呆,刚要闪身躲避,只见眼前剑光一闪,随着“叮”的一声,寒光已然消失。身旁衣袂飘动,贾逸飞身冲进了房中。
毫无声息地,贾逸眼前骤然散开一团细沙,前方变得模糊不清。他暗叫一声“不好”,剑尖朝下一点,借势弹开。黑暗中一个身影弹起,向自己扑来。身在半空,想躲开已经是不可能了。贾逸皱起眉头,眼看黑影迫在眉睫,手中长剑骤然直射而去。黑影猝不及防,被长剑陡然刺中,身形一顿之后坠落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地板上荡起团团尘雾。
贾逸翻身落下,道:“张轩?”
黑暗中传来阵阵的咳嗽声,那人显然伤得不轻。虎贲卫们纷纷从门窗进入,将黑影围在了中间。
“不错,我是张轩,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张轩的左手按着大腿,那里被贾逸的长剑所刺,血顺着指缝不住流出。
“你知道接头人是谁吗?是他向我们告密的。”贾逸负手道,“只不过他没什么胆色,只是把你藏匿的地方告诉了我们,并未现身。功亏一篑的感觉很糟糕吧?要不要把背叛你的人说出来?”
张轩惨然笑道:“都说你这只进奏曹的新狗厉害,果不其然。就凭这么简单的手段,也想诈出接头人的身份?可惜了,除去死在你们手里的王瑞,我不知道这石阳城还有什么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贾逸道:“你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打算。也是,如果连这点儿敏锐都没有,又怎么能在石阳潜伏多年?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张轩摸了摸袖中那根细细的竹管,还在。
“王瑞并不是我们杀的,而是自尽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何这么拼命?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就甘愿赴死。”
张轩拔起钉在地上的长剑,道:“你们呢?你们是为了什么?”
贾逸看着他,不语。
“复兴汉室在你们眼中虚无缥缈,但在我们这些人心里,值得舍生取义。”张轩道。
“汉室不用复兴。”贾逸摇头,“汉帝在许都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你的主公刘备,既然自称中山靖王之后,身为皇叔,不朝不仕,反而割据益州,犯上作乱。由你们这些人来复兴汉室,真是个笑话。”
“天子只是你们的傀儡,曹操只不过是又一个董卓。”张轩冷笑,“天下百姓,都清楚得很。就算你们再怎么抹黑我家主公,公道自在人心。”
“清楚了又如何?在曹公治下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一片歌舞升平。现今比起桓帝如何,比起灵帝如何?这十几年来,所谓的起事、所谓的造反,除了你们这些汉室旧臣、地方豪强在闹,寻常百姓参与过吗?”贾逸也笑了起来,“公道自在人心?人心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谁会为了所谓的皇纲正统造反?”
张轩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动手吧,你还指望能说降我?”
贾逸接过虎贲卫递来的长剑,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剑光所指,却是张轩腰腹。贾逸想留个活口,对进奏曹来说,一个活着的暗桩显然更有价值。刚才交过手,张轩的身手并不怎么强,再者他身上已经有伤,拿下他容易得很。
张轩动了,却动得出乎贾逸的意料。面对贾逸的剑势,张轩并未躲避,而是左手挥着长剑迎了上去。是跟王瑞一样的赴死?贾逸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右脚点了下地面,借势让剑锋从张轩的右侧偏了过去。
二人错肩而过,贾逸清楚地看到,张轩别在背后的右手里,似乎握着一样东西。
“怎么,为什么躲开?你怕我?”张轩冷笑。
在外人看来,二人一招未接,只是换了下位置,但贾逸的额头上却冒出一层细汗。他明白,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贾逸提剑向后跃起,道:“军议司的人,都这么不要命?”
张轩拖着受伤的右腿,吃力地往贾逸的方向靠近。
“弓弩手!”贾逸喝道。一阵弓弦机栝声响起,几名虎贲卫端起了手弩。
“再往前一步,你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怎么,不留我做活口了?”张轩讥笑道,“进奏曹不是对刑讯逼供很有一套吗?”
“你手上的可是火油弹?”贾逸皱着眉头道,“听说是诸葛亮带着一帮工匠造出来的,一枚造价一千五百大钱,你可真舍得。不过,如果在我刚刚冲进屋时,你就用这个跟我同归于尽的话,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可惜你当时不知道外面有这么多虎贲卫,还心存幻想能逃出生天。看来你并不像自己标榜的那么甘于舍生取义。”
张轩猛然发力,再次向贾逸扑来。贾逸向后跃起,与此同时,弓弦震动,几枚闪着乌光的短弩从不同方向射进张轩的身体。张轩的身形在半空跌落,火油弹坠在地上,“嘭”的一声,燃起一丛妖异的蓝色火焰,挟裹着张轩剧烈燃烧起来,四周立刻充满刺鼻的焦臭味。
“这种东西……”贾逸摇了摇头。
“水!水!”站在远处的左乐惊叫道。
“水扑不灭这种火,得用沙土。”贾逸喊道,“田七,愣着干什么!”
几名虎贲卫飞奔到院中,取来沙土,将火焰盖灭。等余热散去,扒开沙土之后,露出烧得焦黑的尸体。
贾逸用袖子掩住鼻端,仔细翻检着尸体。衣物几乎被烧成了灰,皮肉按下去硬邦邦的,是急速脱水的缘故。贾逸皱着眉头,手指上下摸索着,碰到了一个细长的东西。是个已经炭化的竹管。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映着亮光看了看,却叹了口气。这个应该就是那封情报,不过却没什么价值了。他手指轻微发力,炭化的竹管碎裂成灰,簌簌而下。里面是卷成细长形状的丝帛,可惜现在也变成了灰烬。
左乐这时候才凑过来,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又赶紧转开目光。
贾逸起身,拍了拍手:“把这具尸体也送到西城义庄。县尉府那边我打过招呼了,由他们的仵作验尸。”
左乐吁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有惊无险。都尉,都快中午了,不如带着兄弟们一起去倚翠楼,咱们弄点儿好酒好菜,庆祝一下?”
贾逸似笑非笑地看了左乐一眼,没有说话。
左乐觍着脸道:“都尉,别担心,兄弟们花多少,都记在我的账上!”
西城的义庄里,寒意瘆人。
这是间破旧的房子,孤零零地待在西城的城墙根下,离最近的民居还有一段距离。义庄里,用草席裹起来的尸体随意地摆放着,透着一股阴森湿冷的感觉。这些尸体基本是涉及刑案或死因不明,被暂时放在这里的。除非有人认领,在发臭腐烂之前,大多由看更的拉去城郊草草掩埋了事。这两天,义庄里收了三具尸体,据说都是西蜀那边的奸细。县尉府的仵作一直没有来验尸,大概还得等上几天。像这种没有苦主的尸体,仵作榨不出什么油水,很多时候都只是敷衍了事。看更的也早已走了,毕竟现在还是初春,天寒地冻的,谁愿意陪着一堆尸体待一宿呢?
门突然悄无声息地开了,闪进来一个黑影。他打着火折,然后弓着腰,遮掩着亮光,小心地在房内摸索。好一阵子过去,黑影在一具尸体前停下。他吹熄火折,掏出一把匕首,刺进尸体的腹部。一股浓烈的血腥混合着轻微腐臭散发开来,黑影却毫不在意,将手伸进尸体的腹部,吃力地摸索着什么。突然,黑影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硬硬的东西从血肉中掏了出来。
而在黑影背后,墙角的一具尸体却慢慢坐了起来。
或许是听到了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黑影僵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那截东西放进怀中,打着了火折,转过身看去。
那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人。
贾逸。
“别来无恙,陈县尉?”贾逸拍了拍手,义庄的木门被推开,虎贲卫们举着明亮的火把鱼贯而入。
县尉陈勋看了贾逸一会儿,道:“贾都尉,我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起了疑心?”
“有几个细节。”
“说来听听?”
“首先,是进奏曹仵作的死。”贾逸眯着眼睛道,“我初到石阳,曹里的仵作就被马车撞死,这未免太巧了。虽然紧接着,就要利用刘洪引刘晨入圈套,没时间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但我还是让人去稍微查了查。
“撞死仵作的那辆马车,在石阳城里仅此一辆。据城门都伯说,那辆马车是在我们入城的第二天跟着进城的。而且,经过我的人查证,除了撞死仵作的那天,那辆车并没有在石阳的街道上出现过。换句话说,那辆车就是为撞死仵作才进城的。是仵作的旧仇,还是针对进奏曹的动作,在那时,我还不清楚。”
陈勋背靠着尸体,道:“这种细节你都会派人去查?嗅觉还真是灵敏。接着呢?”
“接着是刘晨。刘晨自出了许都,一直在进奏曹的监控之中。直到他来石阳之前,也没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但进了石阳城,他却显得谨小慎微,找秋月明,找东吴的人,找回春堂的张轩。一连找了三个人之后,自己踏入进奏曹挖好的陷阱里,杀了刘洪,跳楼自尽。
“刘晨的举动有些不符合常理。若他一早知道刘洪已经被策反,石阳是个圈套,就应该在来石阳的路上,找个机会将情报送出。若他不知道刘洪被策反,又如何在见刘洪之前,便服下了毒药?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在进入石阳,见到刘洪之前,得知了消息。于是,才有了当晚去那三个地方的举动。秋月明、东吴那里都是虚晃一枪,为了扰乱视线,而回春堂那里,他给了张轩一封密函,声称就是军情的情报。然后,他又去了酒肆,杀死刘洪,以绝后患。
“但刘晨的死,又让我产生了新的疑虑。他既然服下了毒药,为何又选择跳楼?酒肆的二楼并不高,跳下去最多摔断四肢,对性命没有大碍。是他想要跳楼逃离吗?不对,那样就没有服下毒药的必要。刘晨似乎是为了跳楼而跳楼的,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尸体。我看到楼下那些围着刘晨尸体的营兵和差役,脑袋里浮现出这个词。他在酒肆里杀了刘洪,在他倒毙之前,我手下的虎贲卫免不了招呼他几刀。而跳下去后,想必没人会对着一具毒性发作又动不了的半死之人戳上几下。他如此重视保全自己的尸体,会不会因为身体里藏了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里,线就连起来了。进奏曹的仵作死了,要验尸,只能找你县尉府来做。况且,设局围捕刘晨的事,我虽然没有告诉你详情,但在刘晨到达石阳的敏感时刻,曾向你借人。如此一来,除了你能透露给刘晨消息,还有谁能办到呢?”
陈勋叹了口气:“所以,在刘晨死后,你直接到我府内,将尸体交给我?亏我还以为机会来了。”
贾逸笑了:“接下来,我在安排人监视你的同时,营造了全力追查张轩的假象。那时我还不确定,刘晨到底是将情报给了张轩,还是缝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追查张轩,一方面可以引出西蜀军议司在石阳伏下的暗桩,另一方面可以确保情报万无一失。
“果然,城东估衣铺的王瑞被钓了出来,他领着张轩出了回春堂。我本以为,我的人在暗中跟着他们,至少可以查清他们要跟谁联系,谁料事情却在这时出了差错。我的人被察觉了,反而被弩箭暗算,当街格杀。好在临死之前,放了烟花为信,让我们随即赶到了地方。
“接下来王瑞诈死,挟持左乐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我们跟丢了张轩,只好再次要你协助全城搜捕。为的就是让你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张轩迟早会被我们找出来,以便引你出洞。因此,我只要监视好你,不愁查不到张轩的藏身之处。可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你用弩箭将张轩的藏身之处射进我的治所,出卖了张轩。也就是说,张轩此时就是个弃子。刘晨要么将假情报给了张轩,要么的确准备了两份情报。”
“等等,”陈勋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是说,张轩藏身的地方,是我告诉你的?”
贾逸皱眉道:“不是你?”
陈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怡园找到了张轩,经过简单交手,他被火油弹烧成了焦炭。”贾逸道,“但在他身上,我找到了被烧毁的竹管,应该就是刘晨交给他的情报密函。至于竹管里是真的情报,还是个幌子,都看不出来了。如果没有前面那些细微的疑点,这个案子就算结了。只不过,我总喜欢比普通人多想一点儿。于是,在这座义庄里等到了你。”
“不得不说,你确实是一条好狗,嗅觉灵敏,咬住之后就绝不松口。”陈勋苦笑,“我从一开始就低估了你,败在你手上,是我咎由自取。不过,我还有希望。”
“希望?”贾逸大笑,“你还有什么希望?你引着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在拖延时间,希望外面替你把风的心腹回到县尉府,召集人马来个反攻?很可惜,他回不来了。”
陈勋脸色一僵:“怎么,你们杀了他?”
“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杀了他?还记得我的手下威胁过你吧?说你虚报营兵差役人数,吃空饷的事。”
“记得。”
“你觉得我发现不了其中的蹊跷?你在石阳经营多年,是最大的私鬻商人,一年获利数十万钱。就算要交给西蜀一部分,也不至于寒酸到用吃空饷这种法子弄钱吧?石阳上报差役营兵三百余人,实际上却不到百人。你是把觉得靠不住的人,都找借口剔除出去了。留下的,大多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私鬻发财的。这些人,或许并不知道你是西蜀伏下的暗桩,但如果知道有人要坏了他们的发财大计,只怕天王老子他们也敢杀,对不对?”
陈勋的脸色有些苍白:“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从许都只带了十名虎贲卫,就算还有几个暗部,能对付得了上百人吗?你以为你的手下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贾逸淡淡道:“驻扎平阳的荡寇将军夏侯尚是我的故交。在发觉你有问题之后,我让手下带着进奏曹令牌,调来了五百郡兵。现在大概正围杀你那些聚集在县尉府里的手下。”
陈勋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咬紧了牙,恨恨地看着贾逸。
贾逸皱眉道:“奇怪,你怎么还不用袖弩?”
“什么袖弩?”
“一个月前,进奏曹石阳县的都尉被弩箭射杀在城郊,而昨晚我的一个暗部也被弩箭射杀,再加上射入进奏曹的那封密报,不都是你所为?我查看过,这三次所用的弩箭要比普通的短些,上面涂了剧毒,应该是藏在袖中的袖弩。袖弩虽然射程较短,但操作简单,所需力气也不大,很适合你们这些文人。而且,王瑞和张轩的尸身上都没有发现袖弩,那用袖弩的,应该就是你没错。”
“你以为那些都是我做的?”陈勋的脸上再次露出奇怪的表情,“你觉得你的前任也是我杀的?”
“不是你?会是谁?”贾逸皱眉道。
突然之间,一丝异样浮上心头,他刚要出声示警,就见陈勋身形一顿,一截闪着黑光的弩箭从背后射穿了他的咽喉。
身旁的虎贲卫已经奔出义庄,循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贾逸暗骂一声,上前扶住缓缓倒下的陈勋。那支弩箭刺穿了陈勋的喉咙,血沫顺着伤口涌出,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又一朵的黑色血花。不出意外,这支弩箭也淬有剧毒。
“不是你?那是谁!”贾逸摇晃着陈勋,大声喝道。
陈勋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咯咯”作响,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他毫无生气地看着贾逸,嘴角却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禀都尉,兄弟们没什么发现。”田七回到房内,面带惭色。
“不怪你们。这个人应该在义庄外面潜伏多时,连我都没有察觉。一击即退,毫不恋战,当真是个狠角色。”贾逸走到义庄门口,看了眼仍然浓重的夜色,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左乐?”
“左书佐晚上请兄弟们吃饭,喝了不少酒,还在左府休息。”
贾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也不是左乐,那会是谁?”
外面传来敲更的声音,已经四更了,天快亮了。
她脱去外面的皂色衣服,将手弩解下,放进衣橱的暗格之中。伸了个懒腰,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脚踝。刚才为了躲开那些虎贲卫,在屋顶上跑得太快,以至于差点儿扭到了脚。到石阳一个多月了,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屋顶。毕竟石阳邻近江南,潮湿多雨,不少屋脊上的瓦片长满了青苔,很是腻滑。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儿,她点了下头,算是告诫自己。
石阳这里的人和事都要比许都简单一些。在石阳,她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杀进奏曹都尉、杀虎贲卫、告密张轩藏身之地、杀县尉陈勋灭口都有惊无险。这种日子跟以前相比,甚至让她觉得太平淡了。
五岁那年,有人将她从饿得半死的爹娘手里买来,送到山中。十四岁那年,她下山,到了名满天下的青楼留香阁做舞姬。十六岁那年,曹植纳她为妾。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曹植身边暗伏的护卫。但在曹植府中仅仅一年之后,曹植就将她休出侯府,赶到了石阳。
到了石阳,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五岁那年开始,她的人生轨迹都是被算计好的。落脚点应该就是这个饿死爹娘、自己再也不愿意回到的故乡。
然后,一个月内,任务接踵而来。
当她伏在屋檐,射死县尉陈勋之后,已经明白了很多。
她不知道这一连串动作是谁在幕后策划,但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曹植。刘晨在到了石阳之后就将军情交给自己,由自己安排人连夜送往西蜀。而接下来刘晨所做的一切以及张轩、王瑞的死,甚至县尉陈勋的身败名裂,都只是喂给进奏曹的香饵。当然除了刘晨,剩下的人并不知情。这些人的死,会让进奏曹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夏侯渊的军情已经被拦下。而等到两军开战之时,毫无准备的夏侯渊必定大败而归,不,或许连夏侯渊也会葬身蜀地。大败之后,直接掌控进奏曹的曹丕无疑会受到质疑,那么世子之位就会向曹植倾斜那么一点点。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不过为了这一点点的倾斜,就将这些人的性命毫不怜惜地拱手送上。不管你忠心为国也好,自命不凡也罢,到头来都只是大人物博弈的棋子。你想着尽人事,听天命,殊不知你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她低头看着铜镜,心里却浮现出贾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明白,贾逸跟她比起来,还嫩了那么一点点。但这个人悟性很高,假以时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已经杀了一个进奏曹都尉,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对贾逸动手了。否则势必会引起进奏曹的强烈反弹。
她揉了揉脸,吹熄油灯,走出厢房,穿过厅堂,向屏风后的闺房走去。夜空中,新月在云层的缺口中掠过,将黯淡微弱的光亮洒下,刚好照到门柱之上。
那是一副楹联:谁谓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谁谓江水清?淆之不必一斗泥。

(https://www.biquya.cc/id188305/2654676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