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山脊线上,皂色衣服的山贼正在变换队形,下一轮的箭雨应该马上就要来了。周围的虎贲卫又擎起蒙皮木盾,在贾逸面前筑起一道盾墙。而盾墙前的土地上,已经插上了满满的一层羽箭。
贾逸斜看了不远处的夏侯尚一眼,他身着一袭耀眼的明光铠,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上,高高举着两面铁盾,向山脊上的山贼大声喝骂。马车里的人,早已被转移了出来,换上郡兵衣服,被密不透风地围在郡兵之中。高处响起沉闷的号角,一拨箭雨又倾泻而下,木盾上响起密集的“笃笃”声。对方人手不多,用的又是短弓短箭,对有盾墙御敌的兵士们杀伤力并不大。
箭雨刚刚停歇,夏侯尚就大喝一声,两队郡兵应着口令,举着木盾躬身向山脊冲去。刚刚冲了一半,山脊线上的山贼就已经完全隐没下去。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郡兵们没有遇到抵抗就占据了山脊,带队的都伯向下面挥舞旗帜,示意安全。
“还没接战就被吓跑了。”夏侯尚冲贾逸“哈哈”笑道,“怎么样,这场景在你那钩心斗角的进奏曹不多见吧?身为大丈夫,还是两军对阵,短兵相接来得痛快。”
贾逸摇头道:“你不觉得这群山贼来得有些奇怪,退得也有些奇怪吗?”
“天下未定,穷山恶水之中出现山贼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我们足足有五百人,敢打劫这样大队官军的山贼,势必得有强大的实力。但刚才的那些山贼,穿的是布衣,用的是短弓,而且人数最多百十名。兵器差,人数少,敢向五倍于自己的官军动手,不像是伏击,更像是试探。”贾逸看了一眼身后的公主,她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回了马车。
“试探?”夏侯尚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伙儿山贼是在试探长乐公主是否在我们军中?”
“刚才他们居高临下放箭,就是为了将公主从马车中逼出来。确认了之后,即刻撤走,应该是报信去了。”
“报信?找谁报信?”夏侯尚瞪大了眼睛,“天下三大寇,锦帆贼甘宁已经归顺东吴,泰山贼臧霸、黑山贼张燕都已经归顺魏公,这天下间还有谁敢向我们动手?”
贾逸叹了口气:“今年三月,汉帝昭告天下要把长乐公主下嫁给都亭侯马超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儿太蹊跷。谁知道,将公主护送到麦城,交给蜀人的这等要命差事,最后会落在自己头上。”
“要命什么?我们麾下有五百郡兵,还是在咱大魏地盘上,谁敢打咱们的主意?”
“你就没有想过,公主下嫁马超,到底是谁的意思?”
夏侯尚稍稍思考,很快明白过来:“老子先前还以为这趟差事能平平安安,哪里想到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马超去年刚刚归附刘备,被任命为平西将军。虽然官位不低,手下却几乎没有可以直接指挥的兵将,看来刘备对他并不信任。说来也是,一个威震天下的诸侯虽然已经归顺,但谁又能保证他在自己手下会安分守己?
现在的汉帝,不过是魏公手中的傀儡罢了。长乐公主下嫁马超,只能是魏公的意思。那么此举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在向天下人表示魏公想拉拢马超,从而让刘备对马超生出疑心。此计妙在这次婚配是以圣旨赐婚,刘备处处标榜自己是汉室皇叔,想拒绝都没有理由。贾逸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马车,身为金枝玉叶,却成为诸侯之间钩心斗角的筹码,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
已经颠簸了好几天,全身酸痛不说,刚刚竟然还遇到了山贼打劫。刘曼疲倦地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小憩。下嫁马超的消息来得很是突然。从得到消息,到安排她出宫前往蜀地,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公主下嫁都亭侯,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以前都是驸马进京面圣后,再前往分封的食邑,住在赐予的甲第中。但现在,大汉凋零,皇室供给都要仰仗曹操鼻息,哪里还有什么食邑可以分封?自行前往驸马府邸的大汉公主,自己恐怕是第一位。
马车突然摇晃了一下,停住了,刘曼警觉地撩起窗帘,发现外面完全黑了下来,于是拍了拍车厢。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主有何事吩咐?”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为什么要停下来?”
“已经到竟陵县内了,斥候发现前方有大队人马赶来,夏侯将军正准备结阵御敌。”
刘曼皱了皱眉:“又是山贼?”
“按时辰算来,应该是竟陵郡兵前来接应,不过下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情,还是小心一点好。”
“有劳将军了。”刘曼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匕首,探头向外看去。
在那名夏侯将军的号令下,百名郡兵排成五行,将长戟依次斜举,稳稳站在队列之前。两侧各有一百多名郡兵排成纵列,将环首刀架在木盾上,紧盯前方。而军阵中间则蹲着一百余名手持长弓的郡兵。刘曼虽然不懂兵法,但看这架势,也知道指挥布阵的军官有些能耐,不由得点了点头。
“兵不杂则不利,长兵以卫,短兵以守。夏侯尚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倒是个知兵的行家。”那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过看眼前的状况,应该是竟陵郡兵,公主请放心。”
刘曼道:“请教这位将军名讳?”
“下官进奏曹都尉贾逸。”
“贾逸……”刘曼将名字念了几遍,忽然道,“莫非你就是贾诩的侄儿,贾道之子?”
贾逸愣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刘曼放下窗帘,叹了口气道:“你父亲,是个忠臣。”
贾逸不明就里,只好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父亲是因贪污而被司马懿查证后,判处斩首弃市的,跟忠臣搭不上什么关系吧?公主这么说是因为害怕,出言拉拢自己吗?贾逸摇了摇头,从她的谈吐气质来看,倒不像是那种胆小懦弱之人。
前方探骑已经回报,确实是竟陵县郡兵来援。得知下午公主仪仗被山贼袭击后,在竟陵县附近驻扎的郡兵统领杜远立刻带兵相迎。贾逸策马上前,低声向夏侯尚问道:“杜远的秩阶在你之上,还是之下?”
夏侯尚“嘿嘿”笑道:“老子可是荡寇将军,杜远跟你一样,都只不过是个都尉。”
贾逸斜了他一眼:“怎么,按礼仪我是不是还不能跟你并马而行?”
“瞧你说的,咱俩是兄弟,论这个干吗?”
“杜远这个人你熟悉吗?”
“不熟,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从竟陵到麦城还有一半路程,为了安全起见,肯定要把竟陵郡兵合拢到咱们的队伍中。如果杜远比你秩阶高,处处受制于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还在对下午的那伙山贼耿耿于怀?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了?”夏侯尚伸了个懒腰,“将竟陵县的郡兵纳入我麾下的话,我们至少有近八百人。如果有人要对公主不利,我都替他发愁要怎么下手。”
说话间,竟陵郡兵已到,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他翻身下马,冲夏侯尚规规矩矩行礼,递上了身份文牒。夏侯尚验看完毕,笑道:“下午被一小股山贼惊扰了公主车驾,幸而有杜都尉前来相助。不知此地离竟陵县城还有多远?”
杜远答道:“白天的话,应该要走上小半天。如果赶夜路,至少要到后半夜了。”
“竟陵驿站呢?还有多远?”
“驿站已经破落不堪,不能住了。不远处倒是有片靠近河流的平地,适合咱们扎营。”
夏侯尚犹豫了一下。边境之地,经年战乱,驿站残破是常有的事。打仗行军,露宿野外更是常有的事,只是不知道这公主习惯不?管她呢,皇帝老子都没人放在眼里,一个公主算什么?
夏侯尚道:“成,请杜都尉前面带路。”
队伍在黑暗中行进,贾逸一声不吭地跟在公主的车驾旁。此次出行,他的职责是护卫公主,行军之事,自然由夏侯尚主张。对于夏侯尚手下郡兵的战力,贾逸无从质疑。虽然他是进奏曹属官,从未经历过战阵之事,但也听说过夏侯尚的名气。至少在曹氏、夏侯氏年轻一代中,他是出类拔萃的。但是这一路上,贾逸总觉得有些忐忑,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焦躁。而就在下午被袭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犹如毒蛇一般缠绕在心头。
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贾逸怔了一下,才发现已经到了宿营地。黑暗中,队目们的号令声此起彼伏,兵士们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理环境,搭建帐篷。月色明亮,繁星低垂,视野还算不错。贾逸和夏侯尚策马来到一处高地,放眼望去。营地选在一条大河边上,四周都是长满荒草的平地,也没有什么密林。
贾逸问道:“这是哪里?”
“应该是沔水,襄江的支流。”
“从地形上看,此地安不安全?”
“依水,地平,无草木,应该是安全的。”夏侯尚眼光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你先安顿好公主,其他的等一下再说。”
贾逸拨转马头,回到马车旁边,发现刘曼怔怔地站在夜色中,看着侍女郡兵们忙碌。他干咳了一声,上前道:“此地离竟陵县城还很远,驿站也早已残破,还请公主在此地委屈一晚。”
“当年随父皇颠沛流离,早就习惯了。”刘曼冲贾逸笑了笑,“贾都尉,我们此行能顺利吗?”
贾逸皱了皱眉头:“现在我们有郡兵八百人,寻常山贼是不敢挑衅的,应该会平安到达麦城。”
“到了麦城后,就要换成蜀人送我前去汉中了吧?我能活着到那里吗?”
贾逸没有回话。公主下嫁马超这桩婚事水太深,蒋济的手令也语焉不详,不是他能掌控的。
“刘备要是想动手的话,应该会选在魏地,诬陷曹操出尔反尔;曹操要是想动手的话,应该会选在蜀地,诬陷刘备小肚鸡肠。孙权倒是什么时候都能下手,给曹操、刘备随便罗织个罪名。”刘曼幽幽叹道,“天下鼎立,三大诸侯,杀了我对于他们都是有利无害。汉室公主落到如此田地,我是不是该投水自尽,免受羞辱?”
贾逸往前走了两步,公主不能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然以后自己在进奏曹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刘曼突然笑了:“放心,我是不会自己寻死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帐篷已经搭好,手下虎贲卫将食物端了上来。麦饭、蒸肉、烤鸡,竟然还有一坛清酒,在行军之中算是很丰盛的伙食了。贾逸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问道:“我们从石阳出发时并没有带蒸肉、烧猪一类的食物,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田七答道:“是杜远都尉带来的,说是为公主压惊。”
贾逸追问道:“郡兵们吃的是什么?”
“比我们少些,一个队目才有一只烤鸡,二十斤蒸肉,一坛清酒。”
“你是说,五百郡兵都配有这些东西?”
“是啊,属下们都说杜都尉出手阔绰,跟咱们的左书佐不相上下。”田七笑道。
他将几片蒸肉放在木碟之上,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贾逸,先端到了贾逸面前。然后才又转身,取了一碟蒸肉,放到公主面前。
贾逸拿起筷子翻了几下肉片,问道:“试过毒了没有?”
“用银针试过,没有毒。”田七答道,今天贾都尉似乎有些过分紧张了。
“贾都尉,这酒食恐怕吃不得。”刘曼突然开口道,“你最好赶紧联络下那位将军,让他手下的郡兵也不要吃。”
“看来公主也想到了。”贾逸向田七吩咐道,“让兄弟们不要吃任何东西,即刻到大帐来,另外迅速找到夏侯将军,就说公主有要事召见。”
话音刚落,就见夏侯尚掀起了帐帘,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吃东西?我手下那些郡兵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贾逸叹了口气:“我看你在安营时面色有些凝重,你当时想到了什么?”
夏侯尚一怔,道:“我看河床很宽,水位却有点浅,已经打发游骑去上游打探了。”
“你怀疑上游筑有土坝,截留了河水?”
“有这个可能。不过上游截留河水,也可能是为了灌溉田地。这是常有的事,不用过分紧张。”他大剌剌地坐下来,捏起一片蒸肉就要往嘴里送,“放心,我已经让人用银针试过酒菜了,没毒。而且杜远和他手下那三百郡兵吃的跟我们一样。”
贾逸剑鞘一抖,将夏侯尚手上的蒸肉打掉,压低声音道:“这就对了,如果我猜得不错,杜远很快就会动手,这些酒食我们若是下肚,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侯尚愣在当场,一旁的刘曼却轻声道:“竟陵不过是个小县,如果八百郡兵吃的都是这等东西,从采买到烹饪,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我们是下午被山贼所伏击,那个都尉说此地离竟陵县城有小半天的路程,那么推算起来,这些食物,他们至少在昨天上午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夏侯尚突然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刘曼。
刘曼却继续道:“我听将军说过,此行路线很是机密,过境郡县只有在车驾进入境内当天,才会得到游骑传报。可这个竟陵都尉,在昨天就知道我们会路过此地。况且,他就算得到了我们被伏的塘报,傍晚起程前来迎接,但在没有确定今晚驻扎在哪里的情况下,就带了八百人的犒军酒食前来,不是太奇怪了吗?”
夏侯尚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汗,他转身撩起帐帘,看向外面。从他进入大帐算来,只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已经不见了走动的人影。月光之下,整个营地寂静得可怕,一副肃杀的气息。他打了个呼哨,却不见亲兵回应,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贾逸在虎贲卫的簇拥下出了大帐,道:“现在再去召集你的麾下,恐怕是来不及了,我们先把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两位这么急着要走,是嫌此地太过荒僻,还是怨酒食太过粗粝?”月光之下,杜远一袭铁甲,带着身后十几名亲兵从暗处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贾逸等人。
贾逸冷笑道:“杜都尉,你来得好快。”
杜远道:“我听手下禀报公主不饮不食,心中很是关切,特地前来看看。想不到,却让我看到你们要弃这八百郡兵于不顾,只身逃亡,让在下十分佩服。”
贾逸道:“过奖,过奖,杜都尉怕我们心生疑虑,让自己带来的三百郡兵也一同吃了那些酒食,更是让在下佩服得很。”
杜远笑道:“贾都尉,你我何必做口舌之争?我家主公觉得你是个人才,特命我前来劝降,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贾逸眨了眨眼,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进奏曹都尉,你家主公怎么会对我有招揽之心?”
“贾都尉到石阳不过半年,接连破获几件大案,重挫军议司、解烦营的精英,早已名震天下。”杜远道,“听说早些年,贾都尉的父亲为司马懿所陷害,被判处腰斩。你若留在曹营之中,难免被他再次设计陷害。如果贾都尉能投效我家主公,复仇将会事半功倍。”
“你们有什么条件?”贾逸似乎动了心。
“杀了长乐公主和夏侯尚,跟我回到江东之后,对外宣称一切是刘备所托。”
“原来你是孙权的人,我还以为已经肃清了解烦营在江夏郡的势力,看来还是托大了。在魏地杀掉长乐公主,嫁祸给刘备,挑起曹刘的争斗,坐收渔人之利。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曹操一边将公主下嫁马超,拉拢分化刘备;一边向居巢派驻曹仁、张辽等二十六路军马,欲图对江东开战。他想双管齐下,咱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杜远道,“贾都尉,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辜负了我家主公的一番好意。”
贾逸没有回答,似乎在犹豫。
杜远心中暗喜,上前一步道:“贾都尉,我们的人早已埋伏在四周,只等我一声号令就可攻杀进来!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究竟作何选择?”
贾逸回头看了眼夏侯尚和刘曼,发现二人也在看着自己。他沉默片刻,一咬牙撩起下摆单膝跪下,朗声道:“贾某,愿降!”
杜远听得贾逸愿降,不由得大喜。他快步向前,伸出双手想要搀扶作势下跪的贾逸。电光石火之间,贾逸手腕往上一翻,扣住杜远的右臂,用力往怀中一拉,扼住了杜远的喉咙!
从贾逸愿降到杜远被擒,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周围的众人是一惊连着一惊,直到看见贾逸制住了杜远才回过神来。杜远的亲兵抽刀就要上前,贾逸笑道:“慢着!你们就这么想要杜都尉的命?”
杜远却很是冷静,轻声道:“贾都尉,你终究不愿同谋富贵,你可知道,你这一错,必会遗憾终生。”
贾逸道:“遗憾终生?只怕投了你们,才会遗憾终生。如果杜都尉现在手中有足够的兵力,还不早把我们砍成了肉酱?现在你的心腹太少,正面冲突没有必胜的把握,就想兵行险着诱降我?若我答应了你,等那些山贼进了营盘,你即刻就会转身灭掉我们,对不对?”
杜远道:“贾都尉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确实是我家主公起了爱才之心……”
贾逸勒紧杜远,带着人一步步向营外挪:“够了!你既然是孙权解烦营的人,岂会不知道因为我两个月前重挫解烦营,虞青对我恨之入骨的事情?以她的心性,以她的地位,怎么可能容得下我?况且,谋杀公主、栽赃刘备这种招数,要一个小小的都尉来做证人,手段实在太幼稚。对于这种牵涉天下的阴谋,不留活口,任世人猜疑才是最为稳妥之策。又何必要将我带回江东?就不怕我半路反水吗?”
杜远沉默片刻,“哈哈”一笑:“贾都尉真是临危不乱,心思缜密,在下佩服!只不过,贾都尉虽一心寻死,不愿相信我家主公,但如何忍心看着手下的兄弟跟着你陪葬?如果你们能弃下公主……”
贾逸反手在杜远的腹部重重一击,讥诮道:“他们都是和我一起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想离间,你还是少费点口舌吧!”
杜远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贾逸挟持着他,一步步退向营门。营中所经之处,到处是倒在地上呻吟的郡兵,贾逸等人一直退到营门,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有气力起身的。
夏侯尚暗叫了声“侥幸”,要不是贾逸和刘曼发现了其中蹊跷,只怕自己现在也是一摊烂泥。
“你在酒食中掺了什么?”刘曼问道。
杜远“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贾逸又是一拳,道:“长乐公主问话,你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
杜远吸口凉气,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麻……麻沸散。”
话音未落,忽然见远处腾起一束红色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炸响。夏侯尚喃喃道:“是我派出去的游骑!这天杀的,竟然还在上游垒起了土坝……”
冷不防杜远突然屈臂为肘,猛击贾逸的右胸!贾逸胸前一痛,手腕松开,杜远顺势往前一冲,就地滚了个跟斗,站到他的亲卫之间。一个亲卫看杜远脱险,立刻拉弓射出一支响箭,尖厉的声音在夜色中甚是刺耳。
不远处火把晃动,顷刻间喊杀声遍于荒野。
“看来是那些山贼准备动手了。”刘曼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惊惶,“现在咱们连马都没了,要怎样才能脱身?”
杜远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枯草:“脱身?我的大汉公主,现如今我的手下恐怕已经掘开土堤了,再过不久这里就要变成一片汪洋。你们就是想降,我也没这个心情了。”
贾逸“哼”了一声:“怎么,现在来火拼试试?”
杜远笑道:“我的人已经朝这边来了,就算你手下的虎贲卫都是曹军精英,只要拖住你片刻,你还能走得了吗?”
他用力一挥手,那十多个亲兵已经躬身上前!
无奈之下,贾逸、田七等人持刀在手,做好了厮杀的准备。此战虽然能胜,但是若被这十几个亲卫拖上一盏茶的时间,再想全身而退恐怕就难了。可若不解决了这十几个亲卫,想走又谈何容易?
突然,一支羽箭犹如流星般撕开夜色,前排一名杜远亲兵应声而倒!
“夜间发箭,还能百步穿杨?”杜远脸色一寒,大喝道,“上!先杀了他!”
“中!
“中!
“中!”
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贾逸身后响起,每一个字出口,必有一名杜远亲兵应声而倒!两军还未短兵交接,杜远亲兵竟又倒下三人!
“连珠箭!”杜远脱口而出,想不到贾逸的虎贲卫中,竟然有这种箭术高手!其余的亲兵已不敢再冲,俯身趴在地上,死死盯着那发箭之人。
但见夜色之下,夏侯尚面色如水,右臂张弓,左手挽弦,手中弓箭犹如一轮满月。只是这轮满月,眼下已成了收割性命的利器,箭锋所指,不留活口!
贾逸喝道:“杜都尉,你不追我,我不伤你,咱们后会有期!”
“你们能逃到哪里去?”杜远笑道,“我已派了两百人掘开上游土坝,又在附近的河堤上掘了个口子,要不了一个时辰,这里就会变成一片汪洋。逃,你能比大水逃得快?”
“杜都尉说得有恃无恐,想必提前备好了船只。”贾逸带着众人退进黑暗之中,“那你可要小心点了,我们没有船,但还是可以抢的。”
杜远脸色阴沉,俯身在草丛中:“传令下去,收拢人手去高地等着。待到涨水之时,分作三舟一队在附近搜寻他们,务必将公主斩杀!不然的话,上面怪罪下来,我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贾逸和夏侯尚领着众人,沿着崎岖小路向西急行,赶到一处土丘之上停了下来。虽然掘堤放水可能只是为了拖住他们的谎言,但谁都不敢冒险。只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像是大队骑兵向这里冲了过来。贾逸的眉头紧皱,命令虎贲卫们将公主围在中间,自己和夏侯尚则挽臂站在一起。顷刻间,决堤的大水铺天盖地袭来,漫过腿肚。
贾逸暗叫一声“侥幸”,如果晚一步爬上土丘,这队人怕是没几个能活下来了。他转过头,看到夏侯尚正遥望着远处郡兵营盘的方向,沉默不语。营中的郡兵大概已经九死一生。虽然经年战乱,同袍死去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次几乎全军覆没,怎能不让人心头大恸?
贾逸拍了拍夏侯尚的肩膀:“先活下来,再说。”
夏侯尚点了点头,将身上的铁甲解了下来,周围的虎贲卫也纷纷效仿。贾逸明白,等水势稍稍小些,就要立刻涉水逃走。现在视线不佳,杜远搜寻起他们并不方便。虽说河流决堤,附近郡县也会派人查看,但找到决堤处也要大半天时间,更别提发现其中的阴谋了。如果站在这土丘上,等到大水完全退去再走,很快就会被杜远找到。
“等下往哪里走?”夏侯尚问道,“竟陵、石阳是不能去了,杜远肯定会派人在路上伏击。往北是义阳县,不过要走上三到五天;往南是华容县,距离倒是不远,过了沔水便是,只可惜是刘备的地盘。”
“去华容县吧。”刘曼道,“这一路上有劳两位了,把我交给蜀人,你们就安全了。”
夏侯尚冷笑道:“公主这话说得可不怎么好听,我那五百兄弟都已经交待了,你还觉得我们是贪生怕死之徒?”
“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刘曼轻声道,“尤其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
贾逸皱眉,将两个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公主话里有话?”
“杜远说他是孙权那边的人,你们就信了吗?”刘曼道,“我虽然身为汉室公主,但跟着父皇自幼流离奔波,世道险恶,人心莫测,早已看得厌倦了。凡事总是不自觉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夏侯尚冷冷道:“不是孙权那边的,难道是刘备那边的?在这里杀掉你,最容易被怀疑的就是他,那个刘皇叔会这么蠢吗?”
刘曼叹了口气:“据我所知,公主过境,按礼仪来讲,前来接驾的应该是一县之长。可从头到尾,竟陵的县令都没有出现,这是为什么?”
“这还想不到吗?必定是杜远瞒着他出来的。”夏侯尚道。
“可我们通传遇袭的塘报,是发给县令的。”贾逸也沉吟起来。
“或许……是杜远收到消息后,把县令杀了?”夏侯尚摇摇头,“不对,这样的话,难保不会走漏风声。杜远不至于这么冒失。”
“现如今,魏公在居巢布下重兵,准备对孙权开战,江防必定十分严密。但那些袭击我们的人、修筑土坝的人、掘开河堤的人,加起来应该有两三百人了。杜远有多大能耐,让这两三百人透过江防,渗透到这里呢?而且他们在上游修筑土坝,为何当地官府甚至民众都没有半点警觉?”
“你是说……”夏侯尚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有什么理由?”
“曹操不是要跟孙权开战了吗?如果背后的刘备也来凑热闹,曹操岂不变成了两线作战?但是这时候,下嫁蜀将的汉室公主被孙权的人杀了,你觉得身为皇叔,面对天下,刘备能怎么做?”
“与魏公联手攻打孙权。”贾逸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刘备不得不倒向魏公。不然的话,他挂了多年的汉室皇叔招牌,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这么说起来,魏公将你下嫁马超,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到达蜀地?”
“不一定是魏公的意思。许都之内,派系林立,谁知道会是哪位的妙计呢?”刘曼幽幽叹道,“不过此人必定权位极高,而且是魏公心腹,就算此计败露,也不会受到魏公的责罚。他才会行事如此决绝,孤注一掷。”
“直娘贼,是刘晔?司马懿?还是程昱?连我都给当弃子卖了,真是太阴险了。”
“我们在这里只是猜测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以我们的条件,得到的线索太少,很多时候推断出来的结论并不见得正确。”贾逸截住了夏侯尚的话,“水退下去了一些,现在走吧。”
“去哪里?”夏侯尚看着贾逸道。
“华容县。”
夏侯尚走在最前,水刚刚漫到胸口,不算太深。他用长枪在前面探路,走走停停,看到露出水面的地方就停下来,让公主休息一下。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已经到了沔水边,开始顺着隐约可见的河堤寻找渡口。
这次护送公主的差事,说起来也透着奇怪。从许都出来时是张郃带队的,到了石阳才突然换成自己和贾逸。如果刘曼的推断是真的,那自己和贾逸岂不是从接手这个差事的时候就已经被视为弃子?贾逸是个犯官之后,勉强可以理解。可自己是夏侯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竟也被视作草芥。是上面觉得自己的死,可以让这个计谋看起来更可信些吗?
这个局是谁布下的?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牺牲,叔公他们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早已知晓?夏侯尚只觉得心里一阵焦躁,忍不住回头去看队尾的贾逸,他却是一脸平静。夏侯尚回过神,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虽然依旧雾气蒙蒙,但眼看天边已经微微发亮,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贾逸趁着天光看去,是一个破落的竹棚,有几条小船在水上漂着。
“你看这里像渡口吗?”贾逸问道。
“这里到处都是水茫茫的一片,哪里看得出是不是渡口?不过既然有船,咱们就上吧。”夏侯尚道,“你们先等等,我去看看。”
贾逸正要说话,却听到不远处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糟了,恐怕是杜远的人。”夏侯尚回身一把扛起公主,厉声喝道,“上船!”
四下火把骤起,十几条木船从薄雾中划了出来,呼喊声不绝于耳!几名虎贲卫立刻擎起大盾,簇拥着贾逸向渡口的木船冲去。黑暗中响起“笃笃”之声,那是羽箭射到大盾上的声音。还好当初夏侯尚虽然脱了盔甲,但坚持带上大盾,不然现在所有人都会被射成刺猬。
眼看贾逸离渡口越来越近,杜远那边也按捺不住了。号角声再次响起,几十名山贼从木船上跳下,蹚水向贾逸他们冲来。贾逸变换队形,亲自带着虎贲卫们断后,而夏侯尚则背着公主死命往渡口蹚去。顷刻之间,山贼已经冲到面前。短兵相接,兵刃碰撞之声响彻耳边。
好在虎贲卫的身手比山贼要好得多,而且在配合上更加默契,一照面就放倒了十多个山贼,山贼的攻势瞬间停滞下来。贾逸回头看了眼,离渡口的木船只有十多步了,只要上了船,划到对岸就能脱险了。
“杀公主者,赏十万钱!”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喝,是杜远的声音。
“杀公主者,赏十万钱!”
“杀公主者,赏十万钱!”
先是一群山贼应声附和,很快就变成四野间的齐声大喝。退下的山贼红了眼,挺身又冲了上来。夏侯尚背着公主走到木船边,却停住了。贾逸用力砍翻一个冲上来的山贼,回身喝道:“愣着干什么,带着公主先走!”
夏侯尚却将公主放了下来,抽出腰刀,反身加入战团。
“船底都被凿了,这是个陷阱。”夏侯尚强笑道。
贾逸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站在水中的公主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绝境,非人力可以挽回的。四周的山贼越来越近,虎贲卫身上都已经挂彩了。他心下一横,大喝一声:“兄弟们!陷阵之志!”
虎贲卫们齐声暴喝,归到夏侯尚和贾逸身后,像一柄雪亮关刀在山贼中大开大阖,一炷香工夫竟将面前山贼再度击溃。眼看天色破晓,面对百余名山贼,贾逸和夏侯尚带着十多个虎贲卫足足抗击了小半个时辰!
夏侯尚哈哈大笑:“咱们虽然身陷死地,但总得多拉几个人垫背才甘心!”
贾逸白了他一眼:“都要死了还这么高兴。你看看,公主在干什么?”
夏侯尚回头看去,见长乐公主正推着木船向河内游去。
他不禁失声笑道:“这大汉公主也挺有意思的。不过我们要是转身也逃,没人顶着这些山贼,大概会被全部砍翻吧?不,就算咱们丢下公主,成功逃了,还得被抓回去判个腰斩。倒不如死在这里,好歹留个名声。”
贾逸正要答话,冷不防一支羽箭贯空而过,直中左胸。他闷哼一声,缓缓倒下。紧接着,更多的羽箭射了过来。不远处,杜远铁青着脸,正大声命令弓手们再次放箭。天色亮了,他只求速战速决。一时间,虎贲卫和山贼都有人中箭倒地,不少山贼骂骂咧咧地退了下去,唯恐再被羽箭误伤。
夏侯尚将贾逸扶起来,苦笑道:“直娘贼,看来真要死在这里了。”
贾逸低头看了眼箭伤,鲜血正汩汩流出,将身下的河水染得一片殷红。他想撑起身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恍惚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了声音,刘曼站在齐肩深的河水中,远远看着自己;夏侯尚正手忙脚乱地从小瓶里倒出些金疮药,撒在他的伤口上;田七在大声喊着什么,周围的虎贲卫们举起木盾,正向自己靠拢。
他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目光飘向了远方。太阳已经出来了,白茫茫的光映在河面之上,犹如在天地间铺上了一层森森白骨。大仇未报,身先死,真不甘心啊……
突然之间,贾逸只觉眼前一黑,天空中飞过一片箭雨。山贼们猝不及防,立刻爆出一阵哀号。紧接着,第二拨箭雨接踵而来,利索干脆地收割生命,上百山贼瞬间倒下三成。贾逸诧异地撑起头,向身后看去,而此时第三拨箭雨已经呼啸而至,再度刺入山贼群中。
“诸葛连弩。”夏侯尚喃喃道,“只有诸葛连弩的击发间隔才会这么短。”
话音刚落,渡口处飞快驶出几条舢板,眨眼工夫已经冲过贾逸他们,向山贼们围去。杜远站在一只木船的船头,脸色铁青地大声呼喊,重整阵形。然而紧接着,水天交接之处先是冒出十几根桅杆,然后出现了几艘巨大的艨艟。更多的舢板顺流而下,将众人层层裹挟,足足有百十艘。
几艘舢板划到公主和贾逸等人身边,将众人一一收上船,带到艨艟上。杜远大声呼喊,收拢木船,却并没有突围。他很清楚地知道,现在面对的是荆州水军,他打的是东吴的旗号,与关羽虽然算不上和睦,但起码还是表面上的盟友。他喝止乱作一团的山贼,对着已经接近的艨艟扬声道:“阁下是哪位荆州将领?在下隶属东吴解烦营,并不是寻常贼人,还请明辨!”
艨艟上走出一个绿袍小将,轻蔑笑道:“杜都尉,你镇守竟陵多年,怎么扮起了吴狗?你的这些手下,不过是最近才笼络的乌合之众,也算是解烦营?我把你们送给东吴吕蒙,你觉得他会不会收下你们?”
杜远脸色苍白,心乱如麻。他带领的这些手下,虽然是山贼装扮,实际上都是郡县大牢中的死囚。这个假扮东吴解烦营,诛杀长乐公主,陷害西蜀军议司的所谓一石三鸟之计,是安乡侯程昱的安排。
现如今差事却给自己办砸了,大汉公主、贾逸、夏侯尚这三人不死,自己如何处之?既然诈称隶属东吴,那是断然回不去大魏了。但就如这荆州小将说的那样,就算逃去东吴,东吴又怎么肯接纳自己?
猛然间他觉得肋下一凉,随即是刻骨的疼痛蔓延开来,半边身子都失去了控制。身边一个山贼冷冷道:“杜都尉,对不住了。安乡侯早有交代,事急之时,务必送你上路。”杜远大怒,想要抽刀还手,却被这山贼又是一刀刺入胸间。他摇晃着倒下船去,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山贼随即跳进他落水的地方,在水中又是接连几刀,刺穿杜远的胸腹,然后浮上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浮水遁去。
荆州小将把一切看在眼里,摇头道:“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真是干脆利落。既然如此,斩草除根,我又何乐不为?”
他举起令旗,用力挥下,漫天的箭雨又簌簌落下,哀号之声再度响起。
刘曼在一旁叹了口气:“关平将军,多谢救命之恩。”
荆州小将奇道:“公主何以认得我是关平?”
“关羽将军镇守荆州,麾下亲子关平将军能征善战,好为先锋,喜着绿袍。营救大汉公主这等重要的差事,除了您还有谁合适呢?”
关平微笑道:“公主过奖。家父确实是担心公主安危,派我率军前来搭救,来迟数步,让公主受惊,还请恕罪。”
“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贾逸靠在夏侯尚的怀里,虚弱地问。
“此计是程昱所定,泄露消息的人,自然是跟程昱不和的人。”关平淡淡道,“家父说,程昱出手太狠,也太轻视同僚。他觉得将进奏曹和军方都拉扯进来,可以让公主被蜀国所杀的事情看起来逼真一点,但他们会甘心做被牺牲的棋子吗?大汉公主在进奏曹和军方的护卫下,仍然被斩杀,魏公势必要责罚进奏曹主官和夏侯氏,少不了得进行人事调动,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有谁能容忍程昱在自己内部安插人手?对朝堂之上的重臣来说,可怕的往往不是外敌,而是同班而列的政敌。”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救公主?仅仅因为不愿背上诛杀公主的污名吗?但你们迎接了公主,送与马超成亲,就不怕魏公借此拉拢马超?”
“家父说,他觉得公主下嫁马超不合适,而且路途上贼寇众多,如果不小心折了金枝玉叶,不啻汉室罪人。他要我接到公主后,即刻送回魏境。”关平笑道,“至于其他的嘛,家父说你们之间狗咬狗,他倒不怎么感兴趣。”
夏侯尚的眉头一皱,想起身与他理论,却被贾逸轻轻按住。贾逸沉吟道:“公主返程事关重大,关羽将军虽然如此安排,不知刘备知不知情?”
关平傲然道:“家父料到你们会这么问,他说自己与主公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他的安排就是主公的安排,毋庸置疑。”
贾逸转眼看向刘曼:“公主呢?公主怎么想?”
刘曼轻声道:“贾都尉何必征询我的意见?这整件事,我又做得了什么主?”
“天色已经大亮,我安排些人护送你们靠岸。杜远已死,山贼全诛,去魏境不过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关平冲三人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下去。
胸口的箭伤已经包扎完毕,侥幸没有射中要害,看来休息旬日就没有大碍了。贾逸在夏侯尚的搀扶下起身,扫了一眼船上的虎贲卫,发现只剩下五六个人了。当初随他从许都到石阳赴任的兄弟经此一战,已经折损大半。他蹒跚着走向船舷,向下看去,浑浊的水面上漂满了木船和尸体。他清楚地知道,杜远的尸身也在其中。
身处乱世,人贱如狗,他握紧了拳头。自己虽然身为进奏曹都尉,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过任人宰割。他并不准备向蒋济主簿汇报自己所知的一切,反而准备回到石阳,老老实实继续做进奏曹都尉。绝大部分时候,小人物的奋起抗争,只不过是以卵击石,想要报复,至少要有相应的实力。
晨风拂过,耳听得“哗哗”的水声,贾逸看着前方粼粼的河面,轻笑了一声。要想在狼群之中生存下去,就要把自己也变成一只狼,只在黑暗时露出自己的獠牙,狠狠咬住猎物的喉咙。
“程昱,”他喃喃道,“就算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会一直惦记你的。”
(https://www.biquya.cc/id188305/2654671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