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门被撞开的瞬间，陆沉指尖的算珠崩断了线。玉珠滚落青石板的声响，与弟子惊慌的喊叫混在一起。
"师兄！灵药园那边——"
陆沉已经看清弟子衣襟上沾着的淡紫色粉末。那是养颜兰枯萎后特有的残渣，带着微苦的草木腥气。晨光透过破碎的窗纸，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切出一道明暗交界。
"三长老启动了九宫锁灵阵？"
瘦小弟子拼命点头时，陆沉已经抓起案上绘满红线的地图。那些红线交织成网，最终都指向灵药园东北角——全宗门唯一能培育三品养颜兰的灵田。
***
子时的露水浸透了陆沉的夜行衣。他蹲在百年银杏的横枝上，数着巡逻弟子经过的间隔。月光将九宫锁灵阵的轮廓投映在地面，那些游走的金线如同活物，每隔三息就会在乾位形成短暂的缺口。
腰间的玉瓶突然发烫。陆沉皱眉按住瓶身，里面封存的月华露正与远处某物产生共鸣。这个发现让他呼吸微滞——白日里枯萎的种苗，或许还有救。
当第七队巡逻弟子转过假山，陆沉像片落叶般飘向阵眼。落地时靴底触到某种黏腻的灵力，像踩进蛛网的飞蛾。
"果然加了蛛丝阵。"
他反手抽出丹炉里的火钳，钳尖挑着半凝固的赤灵胶。这种专门破解阵法的材料，此刻正诡异地扭动着，仿佛在抗拒他的操控。
金线突然暴起！
陆沉侧身翻滚的刹那，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右袖被阵法撕开三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立刻浮现锁灵纹。他咬牙将赤灵胶拍向阵眼，却看见胶体在半空突然软化坠落。
"用离火淬炼的赤灵胶？"阴影里传来带笑的叹息，"陆丹师还不如直接放把火。"
团扇截住坠落的金线，扇面上新绣的桃花泛起血光。苏璃从银杏树后转出来时，发间银簪正巧接住一滴下坠的露水。
"商会特使改行当巡夜了？"陆沉盯着她鞋尖上未干的泥渍。
苏璃的团扇突然展开，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蠕动着爬向阵法金线，像饿极的蚕啃食桑叶。
"三长老在每株养颜兰根部埋了噬灵蛊。"她指尖划过陆沉袖口的裂痕，"陆丹师再往前半步，就会变成养蛊的容器。"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陆沉趁机甩出火钳，钳尖沾着的月华露精准滴入阵眼。九宫锁灵阵发出琴弦崩断的嗡鸣，地面金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苏璃的瞳孔微微扩大："你用月华露喂养过赤灵胶？"
"三天前。"陆沉擦掉手背渗出的血珠，"在发现桃花阵能共鸣之后。"
他们同时望向灵田东北角。那里有片不自然的阴影，像是月光刻意避开了某块区域。陆沉摸向腰间玉瓶的手突然被按住。
"噬灵蛊认主。"苏璃的指甲泛起紫光，"但魔修的化血诀..."
她没说完后半句。陆沉已经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未愈的伤口——那是七天前试药留下的痕迹，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你早知道需要魔血？"
"我猜三长老不会只用正统阵法。"
苏璃突然轻笑出声。她腕间的银镯裂成细丝，钻入陆沉伤口时带出几滴黑血。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逐渐凝成微型丹炉的形状。
"丑话说在前头。"她操纵血丹炉飘向阴影处，"魔血催生的养颜兰，开出的可能是曼陀罗。"
陆沉已经冲向灵田。他的靴底碾碎了几株普通种苗，但此刻顾不得了。月华玉瓶倒扣在掌心时，他听见泥土下传来细碎的啃噬声。
十七株三品养颜兰的残根被挖出时，苏璃的血丹炉正好炸开。黑血化作雾状笼罩下来，那些枯黄的根须突然剧烈抽搐，像被扔进热锅的活鱼。
"还有六十息巡逻队折返。"苏璃的团扇开始自燃，"要根还是要命？"
陆沉直接扯下半幅衣袖。布料包裹住疯狂扭动的根须时，他咬破舌尖喷出口精血。月华露遇到魔血的瞬间，竟在包裹物表面结出冰晶般的硬壳。
银杏树上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
苏璃拽着他跃上围墙时，陆沉最后看了眼灵田。月光终于照到那片阴影区——泥土里翻出的噬灵蛊尸体，正诡异地摆成某个古魔修符号。
"那是..."
"血契标记。"苏璃的声音混在风里，"三长老和魔修做的交易，可比卖养颜丹刺激多了。"
他们落在藏书阁屋顶的刹那，下方传来巡逻弟子的惊呼。陆沉摸向怀中硬物，那些冰晶包裹的根须正在发烫，仿佛有生命在内部撞击。
瓦片下突然传来典籍翻动的声响。
苏璃的团扇残柄指向西方："从丹房后窗走，那里..."
她的话断在空气突然的震颤中。整个屋顶的瓦片同时竖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白天还不存在的纹路，此刻正如蛇群般朝他们游来。
"九宫锁灵阵的变阵。"陆沉扯开衣襟露出伤口，"再来点魔血？"
苏璃却盯着他怀中的包裹。冰晶外壳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变成深紫色的根须。那些本该是养颜兰的植物组织，此刻表面浮现出与瓦片下相同的符文。
"不是变阵。"她突然拽着陆沉跳向虚空，"是饵阵！"
他们在坠落过程中看见三长老的白须。老人站在庭院中央，手里托着的罗盘正疯狂旋转。每转一圈，就有新的符文从地底钻出。
陆沉在空中转身，将苏璃护在上方。背部撞上硬物的瞬间，他听见怀中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月光突然被什么遮住了。
等视线恢复时，他们正躺在丹房的地板上。苏璃的银簪断成两截，其中一截正插在门框的桃木符上——那是陆沉上月刻的避邪符，此刻却泛着血光。
"你的月华露..."苏璃撑起身子，"是不是掺了瑶池会的仙酿？"
陆沉没回答。他正盯着从包裹里滚出的根须。那些深紫色的植物组织上，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晶莹的纹路。
像结冰的桃花脉络。
窗外传来急促的梆子声。五更天了，再过半个时辰，第一批来取养颜丹的商队就要叩响山门。陆沉突然抓起捣药杵，将还在变化的根须狠狠碾碎。
"你..."
紫红色汁液溅到苏璃裙摆的刹那，竟开出了真实的桃花。陆沉沾满汁液的手指按向地面，画出的阵法轮廓与灵田里那个魔修符号一模一样。
"不是魔血。"他盯着指尖残留的荧光，"是月华露在吞噬魔性。"
晨光穿透窗纸时，丹房里弥漫着奇异的甜香。苏璃捡起地上半融的冰晶，忽然发现里面封着一片桃花瓣——与她团扇上绣的纹样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商队的驼铃声。
陆沉已经站在丹炉前，炉火映着他沾满紫色汁液的手。那双手正将碾碎的根须撒入炉中，动作精准得像在称量毒药。
"三长老的噬灵蛊..."苏璃转动断簪，"是用魔修的血喂养的？"
炉盖合拢的闷响里，陆沉露出受伤后的第一个笑容。这个笑让他看起来像发现新丹方的少年，而非刚刚盗取宗门秘宝的叛徒。
"不。"他弹了下尚未痊愈的伤口，"是用试药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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