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陆沉站在丹房门口，手中那枚失败的丹药早已冷却。远处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他抬头望去，一群弟子正朝这边走来，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陆师兄！"领头的瘦削弟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眼睛亮得惊人，"您看这个月的任务表了吗？"
陆沉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丹药残渣。三天前颁布的"宗门劳动法"规定，每日修炼不得超过六个时辰，每月必须有三日休沐。这在以"苦修"为荣的修仙界，简直是大逆不道。
"看过了。"他谨慎地回答，目光扫过弟子们兴奋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瘦削弟子突然大笑起来，转身对同伴们喊道，"听见了吗？陆师兄问我们有什么问题！"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陆沉愣住了，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我们没问题！"一个女弟子挤到前面，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我昨天终于有时间把《丹道基础》读完了，发现之前炼丹失败的原因根本不是心法问题，而是药材配比错了！"
"我也是！"另一个弟子挥舞着手中的玉简，"休沐日我去了趟藏书阁，找到了解决经脉阻塞的方法！"
陆沉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松动。这些弟子们眼里的光，比他见过的任何丹药都要耀眼。
"陆师兄，"瘦削弟子突然压低声音，"您知道吗？隔壁峰的弟子听说我们的新规后，昨晚偷偷来找我打听..."
"打听什么？"
"打听怎么转投我们门下。"弟子狡黠地眨眨眼，"他们说，自从您颁布新规后，我们峰上突破瓶颈的弟子比他们多了一倍。"
陆沉心头一震。他改革的本意只是想让弟子们不再像他当年那样，在无休止的炼丹中耗尽灵性。没想到效果竟如此立竿见影。
"陆师兄！"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执事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长老们请您立刻去议事堂。"
弟子们的笑容凝固了。陆沉拍了拍瘦削弟子的肩膀，低声道："继续按新规执行，其他的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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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内，十二位长老分列两侧。陆沉一进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灵压。他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站到中央。
"陆沉，"坐在首位的白发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如寒冰刺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弟子明白。"陆沉直视长老的眼睛，"我在拯救宗门。"
"荒谬！"一位红脸长老拍案而起，"你这是在败坏修仙根基！自古以来，修仙就是逆天而行，哪有什么'休沐'之说？"
陆沉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玉简："这是过去三个月各峰弟子的修炼成果对比。"
玉简在空中展开，数据如流水般浮现。陆沉指向其中一行："实行新规后，我们峰弟子突破率提升47%，丹药成丹率提升32%，走火入魔率下降89%。"
议事堂内一片寂静。
"数字不会说谎。"陆沉收起玉简，"修仙不是苦役，适当的休息反而能让弟子们更专注、更高效。"
"你这是歪理邪说！"红脸长老怒目圆睁，"修仙本就是与天争命，岂能贪图安逸？"
"长老，"陆沉突然问道，"您上次突破瓶颈是什么时候？"
红脸长老一愣："这...约莫二十年前..."
"您知道为什么吗？"陆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因为您太累了。连您这样的修为都会因过度修炼而停滞不前，何况那些年轻弟子？"
白发长老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寒意："好一张利嘴。但你以为凭这些花哨的数据，就能动摇修仙界千年传统？"
"弟子不敢。"陆沉躬身，却话锋一转，"但请长老们想想，为何近百年我宗日渐式微？不是因为资源不足，而是因为弟子们被压榨得太狠，失去了创造力。"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丹道如商道，讲究投入产出。把弟子当牛马使唤，是最不划算的买卖。"
议事堂内的灵压骤然增强，陆沉感到膝盖发软，却倔强地挺直了腰杆。
"够了。"白发长老突然抬手，灵压瞬间消散，"给你三个月时间。若到时宗门实力不增反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沉一眼，"你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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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议事堂，陆沉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深吸一口气，朝丹房走去，却在拐角处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一袭紫衣的女子倚在廊柱边，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的玉简。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轮廓。
"陆师兄好胆识。"女子轻笑，声音如清泉击石，"敢在十二长老面前谈'买卖'二字，不愧是敢改革修仙界第一人。"
陆沉皱眉："苏师妹有何贵干？"
苏璃——这位半年前突然出现在宗门的神秘女修，总是让他感到莫名警惕。她太聪明，也太...世俗。就像此刻，她手腕上那串明显来自凡人商会的琉璃珠，在修仙界简直格格不入。
"来送一份礼物。"苏璃将玉简抛给他，"各峰弟子对新规的匿名评价。"
陆沉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顿时怔住。玉简中密密麻麻全是弟子们真挚的感激之言，有些甚至写着"终于感觉自己像个人而不是工具"这样直白的话语。
"你...怎么收集到这些的？"陆沉警惕地问。
苏璃红唇微扬："商业机密。"她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幽香钻入陆沉鼻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已经有三个峰的执事弟子在暗中效仿你的新规了。"
陆沉后退半步："为什么帮我？"
"因为有趣啊。"苏璃转身，紫衣在风中轻扬，"看着一个丹痴变成改革者，比炼丹有意思多了。"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嫣然一笑："对了，我给你的数据里，第三十七页有个特别留言，记得看。"
陆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苏璃总是这样，看似帮忙，却总让他感觉落入某个精心设计的局。
回到丹房，他立刻查看玉简第三十七页。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小心藏经阁的莫长老，他与魔修商会有往来。"
陆沉的手指猛地收紧。莫长老？那个一向支持他改革的长老？
窗外，夕阳将云霞染成血色。陆沉突然意识到，宗门内的暗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汹涌。
而此刻，丹房外传来弟子们欢快的谈笑声——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宗门内有这样的声音。
无论如何，他心想，这场改革必须继续下去。
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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