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声的落网，源自陈克应在吐露的一条线索。
“你们可以找秦振声。”他是这样说的，“当年我爸还在清水县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是清水县财政局的一个主任。”
“水泥厂那批设备……没有财政局的核算，怎么可能过关？"陈克应缓缓的道，“那时候……是我父亲亲自去找的他……”
窗外的雨点拍打着玻璃，将陈克应苍白的脸映得支离破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
“那个老东西表明上看上去严肃正经，但其实非常的胆小害怕。”他突然咬牙切齿，“当年我爸找他的时候，他吓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要不是当时他欠了一大笔赌债，根本没胆子做这件事。”
周昌明闻言点点头道：“他知道多少万盛集团的事？”
“不清楚。”陈克应摇头道，“我爸当年从清水县升到临江市后，他也跟着调了过来，当那个时候，我家已经跟他的联系断了，后来不知怎的，他搭上了黄熙杰的船……”
回想起陈克应的话，周昌明慢慢将思绪拉了回来。
眼前的秦振声，确实是个懦弱胆小的人。
供词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三年前……”秦振声的声音发颤，额头抵在冰冷的审讯桌上，“我还是钢铁集团的副总。黄熙杰找到我，说……有个发财的机会。”
“那时候我欠了三百多万赌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黄熙杰承诺事成后分我三成，还能……还能让我当上董事长。”
周昌明眯起眼睛：“什么生意值得他下这么大本钱？”
秦振声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
“是……是滨海广场的钢材供应。我们签了阴阳合同，明面上是正常采购，实际上……”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眼神飘忽不定。
“实际上怎样？”周昌明的声音陡然转冷。
“实际上……走的是私人账户。”秦振声的嘴唇颤抖着，“光是第一批钢材，黄熙杰就……就省了两千万。”
“周书记！我……我当时真不知道这批钢材是用于去干嘛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三个月后……三个月后我才知道他们打的事滨海广场的主意……”
周昌明与书记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书记员的钢笔在纸上飞速记录了起来。
…………
这次审问的收获并没有周昌明想象得大，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想想也对，黄熙杰也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事让秦振声知道。
看来还是要从盛颂江那里开始突破。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条更致命的线索需要核实。
陈克应还提到过关于黄熙杰有一桩强奸案。
周昌明翻看着五年前的案卷，纸张已经泛黄，但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细节依然触目惊心。
“2019年7月15日，临江大学女生林某报案称遭万盛集团黄熙杰强奸……”
周昌明的指尖停在报案记录上。
蹊跷的是，案发后第三天，受害人家属就急匆匆赶来撤案，面对警方询问时眼神闪躲，只反复说着“误会”“孩子不懂事”。
只是让周昌明疑惑的事，强奸案并不是民事案件。
一旦立了案，即便是受害者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撤销掉。
陈克应后续的话解开了这个谜团。
“是我父亲帮的忙。”
听到这话，周昌明这才恍然，当时还是法院院长的陈耀才，确实有能力让一桩刑事案件无声无息地消失。
而这份“人情”，最终换来了黄家在陈耀才升任政法委书记时的鼎力支持。
周昌明突然合上案卷，金属扣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能够找到当年的受害人……这个念头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赶忙翻开案卷记录，果然在信息填写处找到了当年那个女生家里的地址，就在临江市郊区的一栋老式居民楼。
但五年过去，那个叫林某的女生现在何处？她是否愿意再次站出来指证？
周昌明抓起外套时，腕表指针刚划过七点三十分。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快速拨通了瞿文雁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急促。
“准备外出一趟。”
电话那头传来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瞿文雁正坐在看守所对面的早点摊上，热气腾腾的豆浆在她面前氤氲。
她闻言立即放下咬了一半的油条，掏出钱包拍下几张纸币：“不用找了。”
三分钟后，黑色轿车已经稳稳停在了看守所门前。
瞿文雁摇下车窗，晨风拂动她利落的短发。
周昌明快步走来，拉开车门时带进一阵凉意。
“去南山区铜山路127号。”他简短的说，在瞿文雁发问之前又开口道：“查一个五年前的旧案子。”
瞿文雁从后视镜里瞥见周昌明紧锁的眉头，没有多问。
引擎低吼一声，轿车驶入早高峰的车流。
路边的树影飞快掠过车窗，在周昌明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一个小时后，两人开车找到了那个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
难得在小区的门口还有两颗银杏树，只是树叶已经落光了，枯枝把从上方照下来的阳光切成了碎片。
洒在了瞿文雁的头顶。
她举起手挡住射中眼睛的阳光，随后跟着周昌明走进了小区。
在车上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来这里的原因。
那个女孩的家就在7号楼，这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阳台是用水泥做出来，还雕刻了花朵样式的栏杆。
隐约能透过那些水泥花朵之间的缝隙看见后面的窗户。
绿色油漆的木窗已经斑驳的很厉害，显露出了大块的木头色。
楼道里采光很不好，即使是在白天，也只有每层楼的楼梯间才能看到从水泥花朵中透出来的阳光。
仿佛被精心丈量过一般，不多不少刚好照亮半步见方的地界。
来到六楼，一眼望去，除了老旧外，便是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维修电器”“开锁”等等之类的小广告。
“1单元603室”的蓝漆门牌已经从门上掉了下来，不仅如此，在门口处，堆满了一块块黝黑的蜂窝煤。
长年累月的煤渣已经在这处地方堆叠了厚厚的一层“地基”。
门把手上也有厚厚的一层灰，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但瞿文雁没有死心，她敲了敲门，没反应。
正当她打算用力推的时候，隔壁邻居老太突然打开门出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袋挂面，另一支手则拿着一把沾了葱花的菜刀。
脸上充满了警惕：“你们找谁？”
周昌明此时拿出名片走上前去。
他笑着说道：“我们是市纪委的，来找这户人家了解一下五年的一桩案子……”
然而那老太听到这句话后像是一下触动了什么，她迅速的躲进了屋子。
就在周昌明打算向前继续说明情况的时候，老太突然把门关上了。
见状，他只能无奈的看向瞿文雁。
“这种事还是我们女人来做比较好。”瞿文雁笑着说了一句。
接着她走到老太的门前，伸出手轻轻敲了两声。
“奶奶，我们只是想找原先住在这的人家了解当年那个案子的情况。”
木门仍旧没有反应。
瞿文雁只能再敲：“奶奶，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周昌明觉得这次过来是无功而返的时候，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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