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很久，瞿文雁打开了一间尚且没被破坏的卧室门，
阳光穿过薄纱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狭小的空间仿佛被时光遗忘，与外面的一片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一米二的单人床上方，泛黄的明星海报边缘微微卷曲，却依然固执地贴在墙上。
床的旁边是一张书桌。
书桌在窗户下，光亮透过玻璃照射在桌面，照亮了上面满满登登的教材书籍。
文具盒、笔记本、台灯以及一张全家福。
书桌的对面就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衣柜，这是一个满满的柜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叠起来的天蓝色校服，胸口有临江市第二中学的标志。
瞿文雁小心翼翼地拿起校服，发现袖口内侧用铅笔画着几个小小的动漫头像，笔触稚嫩却充满生气。
她把床上布满灰尘的罩单掀开，里面是不复色彩的蓝色条纹床单和简单的花朵印像的蓝色棉被，枕头也是淡蓝色的，上面有着两只褪去了颜色的小熊。
看不出颜色的小熊互相靠在一起，像是在依偎取暖。
但不同是，在这个枕头上，有着几抹淡淡的湿渍。
很明显，这个房间是林家保存的最完好的地方。
瞿文雁抱着校服在床边坐下。
晨光中，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浮动。
她仿佛看见那天家里被砸的时候，女孩就蜷缩在这张窄小的床上，将脸深深埋进小熊枕头，任凭泪水浸湿棉絮。
瞿文雁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晨辉，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
绚烂的霞光透过玻璃，为整个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远处传来早市热闹的人声，遛弯老人的谈笑声，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
这些鲜活的日常，与这个凝固在痛苦记忆中的房间，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房门被轻轻敲响，下一秒被人推开。
是周昌明。
“我们要走了。”他站在门口轻声说。
望着坐在床上无声流泪的瞿文雁，周昌明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房间内的摆设，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个房间能保存这么好不被破坏不被打扰，林父林母那日肯定是付出了什么。
瞿文雁抬起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取证都完成了？”
“都拍好了，已经传回公安局。”周昌明说。
瞿文雁点点头，动作轻柔地将床单重新铺好，手指抚过那些褶皱时格外小心，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文物。
她拿起那件天蓝色校服，仔细抚平袖口的折痕，目光在那几个铅笔小画上停留了片刻，才将它重新放回衣柜。
关上衣柜门的瞬间，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走出房间时，瞿文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依旧温暖地笼罩着这个小小的空间，书桌上的全家福在光线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她轻轻带上门，将那个被泪水浸透的回忆永远留在了门后。
楼道里，周昌明突然开口：“卧室门上那些红色的痕迹，是……血。”
瞿文雁脚步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带：“是……林父林母的？”
“初步判断是。”周昌明的声音低沉，“看来那天，他们是用身体挡在了女儿房门前。”
两人沉默地走下楼梯。阳光透过水泥花窗的缝隙，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瞿文雁忽然想起那个枕头上干涸的泪痕——那个女孩，是否知道父母为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所以这一家人才会悄无声息的搬离这个地方？
走出单元门时，早市的人声更加喧闹。
卖豆浆的小贩吆喝着，几个老人坐在银杏树下下棋，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这平凡的人间烟火，此刻却让瞿文雁感到一阵刺痛。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下，藏着一桩血泪痛苦的案件。
“先去公安局。”周昌明拉开车门，“将血迹送去技术科，做进一步的确认。”
…………
一周的时间过去，陈临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已经可以正常的行走了。
这就代表他胸口的伤势已经结痂，如果不剧烈运动，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了。
但他跟护士医生好说歹说，连市纪委的名头都用上了。
可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护士长一边刷着视频一边没有商量的样子拒绝了他的出院申请。
脸上还画着眼线的护士长是这样说的：“结痂了又怎样？里面还没长好的啦，你那个书记可是交代了我们，必须要等你全然无恙了才能让你出院。”
所以陈临只好“偷跑”出院。
他将自己的病号服脱下，又穿上李欢颜那次来看他的时候买的一套西装。
不知是不是觉得陈临会提前出院，所以这个女人连内裤袜子都给他买好了。
就放在病房的衣柜里。
陈临站在镜子前看着人模狗样的自己。
除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以外，已经发现不了他是中过枪的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现在外面贪黑起早的人哪个不是精神萎靡的样子？
他也只不过是严重了一点罢了。
陈临收拾好病房内的所有东西，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躺了七天的地方后，他毅然的关上门，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住院部。
这次出院，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所以当他打车出现在纪委门口的时候，那个门卫大爷看着他都吓了一条。
为救人负伤的陈组长在纪委也是出了一点小名的。
所以门卫大爷认识他很正常。
“陈组长，这么快就出院了啊，不再养养？”大爷是这样说的。
陈临冲门卫大爷笑了笑，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躺久了骨头都酥了，还是回来活动活动好。”
香烟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被大爷稳稳接住。
陈临抬头望向纪委大楼，七月的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眯起眼睛，胸口传来隐隐的刺痛，但比起病床上度日如年的煎熬，这点疼痛反而让他感到真实。
“哎呦，陈组长您这脸色可不太好啊。”大爷凑近看了看，突然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帮您叫个担架？”
“不用。”陈临摆摆手，从公文包里掏出工作证别在胸前，“您就当没看见我。”
走进大厅，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陈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电梯里，他对着金属壁整理了一下领带——李欢颜选的深蓝色条纹款，衬得他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冷峻。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走廊上几个同事正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看到陈临时都愣住了。
办公室的小张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陈、陈组长？您怎么……”
陈临弯腰帮他捡起文件，动作因为胸口的疼痛而略显迟缓：“提前回来上班。瞿主任在吗？”
“在会议室，正跟周书记……”小张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闭嘴。
陈临点点头，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瞿文雁正在投影仪前讲解着什么，周昌明坐在首位，眉头紧锁。
陈临轻轻推开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抱歉打断会议。”他的声音因为久未使用而有些沙哑，“我回来报道。”
瞿文雁手中的激光笔“啪”地掉在桌上。
周昌明站起身，目光在陈临略显佝偻的背脊上停留了片刻，他也没问陈临为什么突然出院了。
只是笑道：“正好，陈组长来得正是时候。”
投影屏上，赫然是滨海广场的规划图纸。
陈临走到空位坐下，胸口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
他伸手接过同事递来的资料，指尖在“万盛集团”四个字上轻轻摩挲。
终于，回到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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