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临江市检察院门口，三辆印着“检察”二字的黑色公务车整齐排列。
瞿文雁站在台阶上，初秋清晨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上午八点整。
“瞿主任，这边。”检察官侯明伟站在中间那辆车的后门处向她招手。
这位年近五十的老检察官鬓角已经斑白，但腰板挺得笔直，像一棵经年的青松。
瞿文雁快步走下台阶，皮鞋跟在云文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深灰色职业套装，将纪委工作证稳妥地别在左胸口袋上方，既显专业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我坐副驾驶吧。”她向侯明伟点点头，拉开前门坐了进去。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让她裸露的小臂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车门关闭的声音接连响起，发动机开始轻微震动。
瞿文雁系好安全带，将文件夹平放在膝上。
透过挡风玻璃，她看到检察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次是例行账目抽检，”侯明伟在后座低声说道，声音刚好能让瞿文雁听清，“名义上是检查去年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情况。”
瞿文雁会意地点头。
接着车队驶入主干道，阳光透过车窗在她手中的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万盛集团总部大楼很快出现在视野中。
那栋四十二层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
大楼顶端的“万盛集团”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发疼。
“到了。”司机轻声提醒，将车驶入地下车库的专用通道。
与此同时，万盛集团28层的总裁办公室里，黄熙杰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咖啡杯冒着袅袅热气。
他今天穿了一套定制的深蓝色西装，领带上别着一枚小巧的金色领带夹——那是他三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的，上面刻着万盛集团的logo。
“黄总，检察院的车已经到地下车库了。”
秘书小林轻轻敲门后走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黄熙杰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头：“几个人？”
“三辆车，大概八九个人。”小林翻看着平板电脑，“带队的是市检察院的侯明伟，还有……纪委的瞿文雁也在其中。”
黄熙杰的手指在咖啡杯上轻轻一顿。杯中的黑咖啡荡起一圈细微的涟漪，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瞿文雁？”他重复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就是前阵子被绑架的那个纪委女干部？”
“是的，黄总。上周刚复职。”
黄熙杰转身走向办公桌，将咖啡杯放在一块水晶杯垫上。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老爷子什么时候回来？”他突然问道。
“董事长在东海参加金融峰会，按计划是后天下午的飞机。”小林迅速回答，“需要现在联系他吗？”
黄熙杰摆摆手：“不必。”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是例行检查，没必要惊动老爷子。”他拿起内线电话，“让财务部陆小燕去接待，就说我在外出差。”
挂断电话后，黄熙杰走到监控显示屏前，调出地下车库的画面。
三辆检察车辆已经停好，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正从第二辆车的副驾驶位走出来——正是瞿文雁。
高清摄像头捕捉到她抬头环顾的瞬间，那双眼睛明亮而锐利，像是能穿透层层混凝土看到这间办公室一般。
黄熙杰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但转念一想，父亲在省里的关系网根深蒂固，区区一个纪委女干部能掀起什么风浪？
财务部会议室里，瞿文雁和检察人员围坐在一张红木长桌旁。
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将凉风均匀地送到房间每个角落。
“请稍等，陆经理马上就到。”一位年轻的女职员为他们端上茶水，手指在杯托上微微发抖，茶水表面荡起细小的波纹。
瞿文雁注意到这个细节，抬眼看了看女职员胸前的工牌——财务部实习生，赵雪。女孩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初入职场的青涩。
“谢谢。”瞿文雁温和地说，故意放慢语速，“你是新来的吧？”
赵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上个月刚入职。”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口，似乎在期待什么人快点出现。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一个穿着米色套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性快步走了进来。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她的声音有些尖细，“我是财务部经理陆小燕。”
瞿文雁迅速打量了这位陆经理——约莫四十岁上下，妆容精致但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右手小指留着精心修剪的长指甲。
她的嘴角挂着职业微笑，但眼神闪烁，始终不敢与任何一位检察人员对视太久。
“陆经理，”张明检察官开门见山，“我们这次来是例行检查去年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情况，请提供一下相关账册。”
“好的好的，”陆小燕连连点头，转向赵雪，“去把2018-2022年的税务账册都拿来，还有对应的银行流水和发票存根。”
赵雪匆匆离去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瞿文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发现是上好的龙井，温度刚好。
她状似随意地环顾四周，注意到会议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红色指示灯稳定地亮着。
账册很快被送来，厚厚一摞摆在桌上。瞿文雁和张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分头查阅。
“陆经理，”约莫半小时后，瞿文雁突然开口，“2019年第二季度的土地交易账册似乎不在其中？”
陆小燕正在操作笔记本电脑的手指明显一僵。瞿文雁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串无意义的乱码。
“那个……可能是归档时放错位置了，”陆小燕推了推眼镜，声音比刚才高了半个调，“我让人再去档案室找找。”
瞿文雁翻开手中的笔记本：“根据工商记录，2019年4月万盛集团有一笔价值四十亿的土地交易，这么重大的业务，税务账册上怎么没有体现？”
陆小燕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抽出一张纸巾，假装擦拭眼镜，实则掩饰自己颤抖的手指。
“那笔交易……”她咽了口唾沫，“应该是记在子公司名下，不在这边的总账里。”
“哦？”瞿文雁挑眉，“哪家子公司？”
“是……是万盛地产控股。”陆小燕的视线飘向门口，仿佛在期待什么救星。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黄熙杰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端着咖啡托盘的服务生。
“各位检察官辛苦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刚回公司，听说你们在这里，特意来看看有什么需要配合的。”
瞿文雁抬头，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位传说中的黄公子——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得近乎完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但他的眼睛却让瞿文雁想起某种冷血动物，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危险。
陆小燕如蒙大赦般站起身：“黄总……”
黄熙杰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走到瞿文雁对面的位置，优雅地落座。
服务生将咖啡一一放在检察人员面前，轮到瞿文雁时，黄熙杰突然开口：
“瞿主任是吧？久仰大名。”他亲自将咖啡杯推到她面前，“听说您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恢复得如何？”
瞿文雁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黄熙杰的语气温和有礼，但“受了伤”三个字却咬得格外清晰。
她不动声色地将咖啡杯往旁边推了推：“谢谢关心，已经痊愈了。”
黄熙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突然转向陆小燕。
“陆经理，检察院的同志需要什么资料，全力配合就是。”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我们万盛集团一向遵纪守法，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陆小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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