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学子们大多也都各自离开了礼部考院。
不光学子离去时皆是神情恍惚，就连一众座师都已经是委顿不堪，哈欠连连。
此刻还有些人依旧在奋笔疾书，也有一些学子在灯下和衣睡着。
当下还没有到时间，自然也就没有考官会主动去管这些人。
忽然间，考院两侧巷子之中齐声响起一阵清脆锣声，似是要将京都的夜色都冲暗几分。
“时辰已至，学子停笔！”
院墙内一声厉喝响起，礼部的所有属官立时开始清场，不顾阻拦的便将那些抓着毛笔不放的学子逐一躯干。
一众学子之中有些头发花白的考生试卷还未做完，一边哭嚎的同时也在极力想要留在桌案前……
结果最后却是被几个东厂的人硬生生给架了出去。
良久过后，听着那些考生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难听声音在考院之外回荡，萧辰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并无多少同情。
不管在哪，这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你能做什么，适合做什么，实则都是要看自己的努力。
若是放在平常，他或许还会感时伤逝，长吁短叹一番。
可此刻对于他来说，这些学子的会试却是是已经结束，而对他自己的会试……却也刚刚开考！
秋闱结束当天夜里就要封卷，这便是萧辰身上居中郎的差事。
而总断与几位座师和几位提调当下也是一一坐在堂中，片刻不敢有所懈怠。
他们便是要等着萧辰领着人将这些试卷的糊名与抄录两道手续完成之后，然后便由这些人负责封卷画押。
当夜，整个礼部衙门之中一片明烛大亮的模样，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而在外面还有十余名吏官在处理试卷，分类封存……
与此同时萧辰则是在另一处房间一面捏着自己的眼角，一面看着两侧礼部官员在迅速地糊名。
所有试卷在糊名之前，都得先行送到萧辰面前过目，而对于自己应尽的差事萧辰也不敢有所怠慢，仔仔细细的看着那试卷上的名字。
先与那几张纸条上的名字做了对应，片刻之后萧辰便从这摞卷山之中抽出了十几张，不留痕迹的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而那两位礼部官员看到这一幕顿时眉头微舒，而后各自低头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并非是第一次干这种差事，自然知道这十几张卷子想必就是朝堂宫中的一些大人物打过招呼的人。
待他们各自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萧辰看时辰差不多，随即便向那两人招了招手，示意可以动手了。
两名礼部官员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上前将那一摞试卷上的学子姓名籍贯用纸张盖住。
他们两人动手之时，萧辰也毫不避讳就是在边上看着，正是借此机会看清了这些官员到底是如何进行这些事情的。
凡是自己跳出来的卷子，这两人在糊名的时候所用的纸张往往都会比以便学生糊名的纸张略短几分，若非心思细腻之人根本就看不出。
而看着那礼部官员一脸严肃的在自己挑的试卷上极为正中的糊上短纸条，萧辰忽的笑出了声。
若是日后宋濂知道这些试卷之中并非都是那群已经沆瀣一气的各部官员所请，其中更是有几份是自己看中的确有真才实学之人的卷子……
这老家伙，会不会被气的吐血？
看着沈昭然的卷子被糊上一截短纸，萧辰的心情一时间也变得极好。
“糊名的时候可以动手脚，那要是抄录的时候怎么办？”
听到他这么一问，萧辰身边的那位官员也是有些拘谨的笑了笑。
这位厂督大人说到底也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事，不了解规矩那也是理所当然，随即低声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糊名完毕送到那边，抄录时只需要在某些字的笔画上略微动动手脚，那批卷的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萧辰也是恍然大悟，不自觉地赞叹道：“原来如此，即便到时候批卷的人不知道是谁，但只要知道正确的人就成了。”
“大人果然聪慧。”
礼部官员也是满脸谦恭的低头行礼，可却是在暗处打心底里腹诽这位名噪一时的东厂厂督竟是连这些官场之中的老规矩都不清楚。
殊不知萧辰也是在肚子里嗤笑这些人实在蠢得可笑！
谈若不是这些人太过嚣张，这种可谓漏洞百出的小手段能够沿袭这么多年，他也未必能够抓着机会为那些真正的读书人做些实事儿。
他也明白，之所以整个大楚早已默认了这个方法，那正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不管各自立场如何，到了最后都是已经默认了这种粉蛋糕的方式。
至于这次萧辰担任居中郎能有这么多人找到他，既是因为他的差事正是主理糊名，这可是步骤之中一个最为重要的地方。
至于另一部方面，那便是他们也想看看这位初入官场的东厂厂督，到底在这事儿上是什么态度！
萧辰的态度其实极为简单：敢动心思，那就一个都别想跑！
这次他本就是被姜涟漪安排着过来彻查，那肯定要把其中细节都摸得一清二楚。
有了当今天子给自己撑腰，又有苏媚儿这个邻国贵妃查验情报……
若是拥有着如此背景还是得虚与委蛇，那也太过浪费了些！
从这接连几日的会试西安擦灰姑娘走出，萧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夜色之中的黑暗院墙，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满意的笑容。
他来到大楚时日已经不断，尽管知道自己要活下去，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而现在直到下定决心做了这件事情之后，他才发现做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这感觉着实还不错。
不过，他要做的好人可不是迂腐的老好人！
当下院门之后早有回宫的马车等着，等他上了马车之后接过清影递来的热茶，略显疲惫的问道：“陛下对我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没有。”清影略一摇头，低声道：“只是陛下那边有些不大高兴……”
萧辰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既是姜涟漪决定要整顿吏治，那自己如此安排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自己此举虽说的确有几份惹事儿的嫌疑在其中，可他也能相信姜涟漪自是能看得出他是在为对方提供一个更为合理的由头。
只要能将这个理由摆到女帝面前，让姜涟漪下个决断，那整顿一事便已经板上钉钉……
而自己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在朝堂里安插一些人手，如此他萧辰又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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