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形岭上,
关门城楼,炭火烧的正红,壶里的水已经烧开。
夜风陡然转厉,
呜咽着刮过垛口,卷的红旗猎猎作响。
关城远处,那片无数火把组成的火龙,正在包围屯堡。
高开道那边已经在四面围攻了,后面还不断有兵马赶来,小小的屯堡,被那巨大的火龙围住。
声势骇人。
屯堡城头,
刘黑闼魁梧的身子套上明光甲后越发高大,在摇曳的火光里如天神下凡。
他看着城下四面围攻,不停的放箭的燕军,冷笑不止。
“擂鼓!”
“把牛皮大鼓都擂起来,春风吹,战鼓擂,都是河北出来的,我刘黑闼还惧他高开道一个盐贩子不成!”
刘黑子也在城头,他正按剑巡视城头,喝令守城士兵们把火把熄灭。
外面火把亮如白昼,敌明我暗更好打。
咚咚咚!
战鼓如闷雷猛的炸开,比城外燕军的鼓声更炸裂,更振奋,将他们的喧嚣与狂暴压了下去。
“弓弩手,都把敌人放近了再射,
这些叛军都举着火把,一个个那么醒目,都是来送死的,看准了射!”
有两丈多宽的壕沟,有三丈多高的城墙,
这屯堡可不是那么好攻的。
夜空里,无数的羽箭乱飞,可守军有女墙掩护,占有天然优势。
城下,
燕军将领打算凭借兵多,一举破城。
面对两丈多宽的壕沟,和三丈多的堡墙,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准备。
“挖土填壕,填出路来!”
“弓箭手,给老子压制城头。”
“大盾,把大盾集结,顶在前面,夺取城门···”
夜色下屯堡外一片混乱,
那些高开道的将领们在声嘶力竭的吼叫,挥舞着刀枪喝令驱赶士兵进攻。
城头上的唐军,似乎被他们的弓箭手压制住了,
“快,”
“冲,快上去,”
“快,快,快。”
高开道的燕军将领们,用的是他们这段时间在忻代等地抢掠的那套法子,他们面对着豪强庄园、地主大院,甚至是兵力空虚的县城、屯堡时,就是这样打的。
围住,鼓躁,猛冲,
让敌人防不胜防。
壕沟虽宽虽深,但直接填土,也是很简单的解决办法。
刘黑闼看着壕沟前,那密密麻麻的敌人,
直接笑出了声。
这个距离,可刚好是弓弩手们的射程之内。
对面那么多火把,照的那亮如白昼,这么近的距离,真是活靶子,闭着眼睛都能射中几个。
“放箭!”
“瞄准了射。”
“射他娘的!”
屯堡城头,响起了短促锐利的梆子声。
这是放箭射击的命令。
弓弩手们早已引弓待发,闻令毫不犹豫的放箭。
嗡嗡的声音不断,
箭如飞蝗,
自那城头黑暗中突袭而出,
居高临下的俯射,
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的泼洒向壕沟前的那同样密密麻麻的敌人。
噗呲噗呲的声音不停响起,
血肉被穿透,
中箭的燕军发出惨叫,
有人坠入深深的壕沟,
有人跌坐地上。
火光中,
壕沟前成片的燕军倒下,
哀嚎声四起,
“盾牌!”
有人嘶吼。
这时燕军军官们才明白,原来城头上的唐军,并不是真的被他们的弓箭手压制了,
他们只是等他们被挡在壕沟前时才放箭。
风在吼,
人在吼,
一场混乱的攻防战,在黑夜里持续着,
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弥漫,
城壕里的尸体在不断的堆积着。
当燕军用无数伤亡,终于拿尸体和泥土柴草填出了一条条甬道,终于触摸到夯土堡墙了,
他们并没有马上迎来胜利,
而是迎接到了更可怕的伤害。
城头上,
刘黑子挥手,顿时士兵们搬来了许多黑坛子。
打开封口,
对着城墙下的敌人就倾泻而下。
黑乎乎的还粘乎乎的,味道刺鼻,
那是石脂,也被称为石漆、脂水等,一旦点燃不溶于火且不会被水浇灭,可持续的燃烧。
不少地方的地下会冒出这种石脂,比如延州那边就多见,百姓把这种石脂拿瓦罐装回家中,拿来做饭取暖。
但用来守城,却也有奇效。
就比如此时,守军储备的石脂从坛子里倒下城,浇了那些燕军一身,还没等他们搞明白这粘乎乎的是啥玩意时,
头顶扔下来一支支火把。
燕军纷纷避让,
火把落地,
有不少却落到了地上的石脂上,然后迅速引燃,地上火起,那些身上淋了石脂的燕军,
不少人也被火引燃。
惨叫声四起,
没有人想到那玩意这么恐怖,他们在地上打滚,却也滚不灭那火。
打滚的燕军,引燃了更多石脂,
闯过壕沟射过箭射的燕军,却在这猛火下惨叫连连。
一道火墙蔓延开来,
火光冲天,
犹如地狱之火。
关门城楼上,
隔着二里地,
李逸都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你们把肉烤糊了。”李玄通还以为是在宋义、陈菱角他们烤羊肉串烤糊了。
李逸坐在那,却从风中传来的惨叫声中,知晓那应当是石油焚烧燕军的焦糊味。
身前的小炭炉上,又一壶水烧开了。
马周把碾好的茶沫扔进壶中,加入盐、胡椒继续煮,茶香味溢出。
另一边,
宋义等家将家兵正把新鲜的羊肉串烤的滋滋冒油,
“李刺史,我们的烤肉串烤的正好呢,没糊。”
王行敏倒是也看出来问题了,惊叹道:“司空,刘黑闼这是用的什么燃烧之物,这火怎么烧的如何厉害?”
“一种地底下流出的黑油,燃烧后水都浇不灭。”李逸道。
有名将领听后惊呼:“难道是地狱之火?”
李逸无语。
茶煮开,马周给大家倒茶,李逸突然觉得有点恶心感,看来今晚这烤肉是吃不下了。
轻吹茶汤,细细啜饮一口,压下那股恶心感。
王行敏惊叹,“刘黑闼这把火,可烧的真痛快,不过高开道只怕是心在滴血了。”
“烤肉好了,”宋义把刚烤好的一把羊肉串端过来,现宰的新鲜羊腿肉,还夹了点羊尾油一起烤,又撒了孜然粉等。
李玄通抓起一串就塞进嘴里,一口就把一串给全撸进了嘴中,嚼的满嘴冒油,含糊不清的赞道:“果然没烤焦,烤的刚刚好,外焦里嫩,滋滋冒油,撒的调料也刚好。”
“司空,你赶紧也来几串,大半夜的坐在这城头吹着冷风,看叛军攻城,都看饿了。”
李逸没胃口,
他慢慢啜饮着茶水,
目光投向二里外的屯堡战场,
高开道的反扑,
终究还是在这早就精心准备好的陷阱,撞的头破血流。
他的表现,有勇无谋,十足莽撞。
小小的屯堡,
却也是两万燕军撼不动的铜墙铁壁。
看了这么久,没有看到突厥人。
城头观战的唐军将领们心情很好,一个个胃口大开,烤肉串吃的赞不绝口,宋义等李逸家兵,都烤不过来了。
屯堡下,
石脂火墙,终于还是慢慢燃尽熄灭了。
高开道来到阵前,
他脸色铁青,双眼赤红。
那座小小的堡垒,挡在他的路上,本以为一冲即下,想不到却这么凶猛。
“拿下此堡,打回蔚州,救回父母妻儿!”
“第一个登上城头者,本王赏他黄金千两,官升三级!”
他咬着牙床,眼神凶恶无比,“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他的牙兵,立马变成了督战队。
数十架用马车和盾牌临时赶制成的盾车推了上来,士兵们奋力推动,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缓缓向前。
而马车装上砍伐的树干,改装成的撞车,也在盾车掩护下推了上来。
壕沟已经填平了许多段,
他们要攻打瓮城,抢夺城门。
还有临时制成的简易长梯,也抬了过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重赏和督战队的弓刀,让他们暂时压制了恐惧,再次发出了猛烈攻势。
无数燕军弓手也是拼命的向着城头放箭,
而且这次还夹杂着许多火箭。
刘黑闼手里提着一面大盾,顶在头上,将数支箭挡住。
看着叛军并没有撤退,再次发起了攻势,他只是冷笑。
不见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们一程。
“床弩盯着这些攻城器械,别让他们靠近!”
这些攻城器械虽然简陋,
可屯堡也并不高大,若是让他们靠近,依然会有很大威胁。
屯堡瓮城城楼和两侧角楼,
突然传出了猛烈的弓弦震动之声,那是绞床弩射击了。
儿臂粗的巨弩杆,如同一支支长矛步槊,猛的弹射而出,撕裂夜空,发出破空尖啸,
猛猛的射向那些缓缓移动的盾车、撞车,
还有被许多士兵抬着的长梯。
一支巨弩射中了一辆盾车,那临时搭在马车厢上的大盾,面对儿臂粗的巨弩箭,直接被撞裂炸开,
一架架床弩不停的装填、射击,
燕军只能看到这些临时拼凑出来的攻城器械,在一轮轮的射击中,接二连三的被摧毁。
那些推动着盾车、撞车前进的燕军士兵,
有运气不好的被巨弩射中,直接就毙命,甚至有一弩穿透两三人,把他们串成血葫芦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燕军的围攻没有停过,可却始终无法拿下这座小小的城堡,
他们甚至都没法登上城墙。
太缺少攻城器械了,
而守军的数量和凶悍,都远超他们的预估。
石脂烧完了,
城头又开始把熬的滚烫的金汁倾倒而下,
还有热油、开水。
城墙下的燕军尸体,层层叠叠,硬是让堡墙短了几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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