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朝霞尽染江天红。
小小的瓶形关屯堡下,早已血流成河。
对于燕军来说,昨夜的攻城就仿佛是一场恶梦。
马蹄如雷。
大地在震动。
赤红着双眼似梦魇的高开道扭头,只见那太阳升起的方向,在那轮如血红日下,一支骑兵猛的冲过来了。
高开道恍惚,刹那间失神。
呜呜的牛角号悠长而激昂,
养精蓄锐的唐骑,如怒涛般自关城中倾泻而出,战马喷吐着白气,铁蹄敲打着土路,溅起阵阵烟尘。
骑兵长矛的寒芒在朝阳下反射着明光。
关城和屯堡,相距才两里余。
骑兵出关,转瞬便到。
屯堡下的燕军,经过一夜的厮杀,早已疲惫不堪,士气最跌到谷底。
当大地震颤,许多人只是茫然的扭头四顾,
只有屯堡东面的燕军,才看到如赤潮般冲来的唐骑。
他们俯冲而下。
势不可挡。
为首骑将,却正是河北万人敌,李逸的先锋骑将苏定方。
三千轻骑直接撕裂了屯堡东面的围城燕军,
苏定方一马当先,精骑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了凝结的油脂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距离太近了。
燕军都来不及结阵防御。
没有军阵的散步兵,在集群骑兵面前,那只是土鸡瓦狗,他们砍瓜切菜一般乱杀,
甚至轻骑把自己当成重骑一样,直接冲入敌阵。
骑兵长矛刺穿燕军步兵的胸膛,马蹄撞飞弓手,马蹄踩断骨头。
如风卷残云,
骑兵们根本不给燕军集结反击的机会。
东方的朝阳下,
关城里又杀出了一支步兵,李玄通、王行敏、云师端各统一千披甲步兵杀出。
号角激昂,
关城上,李逸让士兵点燃了红色的烽烟信号。
那是全面反击的命令。
屯堡城头,
刘黑闼虽一夜未眠,眼睛赤红,却格外的亢奋。
这一夜大战,
让他仿佛回到去年河北大战,他带兵猛攻李逸所守洺水城的时候,那时他攻,李逸守,他领着数万人马强攻,还有许多砲车,但却被李逸完虐。
李逸手握大量砲车,却故意隐瞒不发,等到他把夏军砲车弩车攻城车等都推到阵前,李逸却后发先至,用砲车弩车抢先摧毁了他的这些攻城利器。
昨晚,
他是守城的一方,高开道两万人攻他三千人,
可在弓弩、石脂、金汁、开水、床弩、砲车的诸多犀利手段反击下,仓促攻城的高开道除了留下无数尸体,并没有什么进展。
唯一的进展,应当就是燕军用尸体把那深深的壕沟差不多填平了,尸体在城墙下都堆成了坡。
“擂鼓!”
“城中骑兵,集结,随我杀出去。”
要不是武安王事先有交待,昨夜刘黑闼就不止一次想杀出城了。
他刘黑闼,岂是那种任人攻打之人,
他才是那个主动进攻的人。
被围攻了一夜,
终于可以痛快发泄了。
“杀!”
南北屯堡的城门、瓮城次第打开,吊桥放下。
一千轻骑分成两股,从南北两头杀出城去。
刘黑子站在城头接替指挥,
发现燕军在唐军的凌厉反击下,如雪崩一般,几支骑兵冲到哪,哪里就崩溃。
“燕贼败了!”
城头上的唐军士兵们欢呼。
刘黑子看到燕军正纷纷转身撤退,
兴奋的大吼一声,“随我杀出去!”
已经不需要守城了。
关城杀出来六千步骑,燕军已经败了,
这个时候还等什么。
刘黑子从城头上沿着马道就往下冲,身后跟着一群守兵,嗷嗷叫。
这是猎杀的时刻,
这也是收割的时刻。
是斩首级、抓俘虏,缴获敌人旗帜金鼓,缴获敌人战马、武器的时候,
还等什么。
攻守易形。
高开道两万多人马,攻了屯堡一夜,缺砲少械的他们昨夜伤亡不小,但大概也就死了千把人。
事实上他们人数上,仍是占有很大优势,
但此时,人数多已经没用了。
燕军士气早就跌落谷底,疲惫不堪。
唐军再从关城杀出六千精锐步骑,关上还旗帜如林,早就把燕军给吓的面无人色。
屯堡中又杀出两三千人。
燕军大溃,
如退潮一般奔逃,却被几千唐骑往来截杀,
鲜血染红了初升的太阳。
高开道在逃窜,
如丧家之犬,
后面是几千唐骑穷追不舍,
为了能够逃离这地狱般的战场,高开道把他的鎏金明光鱼鳞战甲,他的织金披风,他的凤翅兜鍪,
一件件的全都丢弃了。
他连自己的部众也顾不上了,
就在几百义子的护卫下,奔路狂奔,向几百里外的代州雁门奔去,那里有颉利可汗,有十几万突厥大军。
唐骑追击三十里,
停止追击。
苏定方刘黑闼几位骑将,在孤山下封锁拦截。
一面滹沱河,一边是山,中间还有一座孤山,孤立在沟谷,几千骑兵往那一堵,
还没来的及逃出去的燕军,
就都被堵在了群山环绕的巨大口袋里。
投降不杀。
后有唐军步兵在追击,前面还有唐骑在拦截,又有轻骑在搜捕驱赶,燕军叛军绝望,
跑不动了,
肚子也饿的吐酸水。
身处绝境的叛军,面对唐军喊出的投降不杀后,不少人都扔下了手中刀枪,选择了投降。
瓶形关口城楼上,
好消息不断传回,
又一名士兵送来捷报,宋义将他拦下。
“司空一夜未眠,这会睡着了,不要打扰。”
他叫来一名牙兵,带着骑士去找马周和刘贤他们。
李逸是天亮后燕军溃败后才睡的。
大局已定。
熬了一夜,实在是困了。
后面那就是垃圾时间了,追击三十里,拦截搜捕、招降缴获,打扫战场。
交给诸将就行了,
不需要他这个总指挥再亲自盯着。
初夏的关城楼上,山风轻拂,李逸睡的很香甜。
一觉睡到午后,
肚子饿了。
“情况如何了?”李逸问。
马周他们已经汇总了战果,笑着跟李逸禀报。
“战果十分丰盛,总共斩首一千五百余级,其中约千级是昨夜叛军攻城时被击杀于城下的。
另外俘虏了有两万人,他们被刘、苏二位骠骑将军堵住,绝大部份都投降了,
只有部份逃脱。”
“缴获了不少马匹、铠甲武器等,还有一批粮草。”
李逸点头,“还不错,高开道抓到没。”
“没有,捡到了他的鎏金铠甲凤翅兜鍪织金披风等,这反贼当是丢盔弃甲而逃了。”
“有点可惜,不过经此一战,他的兵马尽没,手底下估计也就逃出去千八百人的,已经死狗一条了。”
刘世彻过来,
“高开道必然逃往繁畤县城,那里距此一百二十里,是否追击,将他擒俘?”
“没必要。”李逸摆手。
他对宋义道:“弄点吃食来,再煮壶茶。”
李逸吩咐,就以孤山为界,唐军不要越过此线,可以派出一些斥候轻骑,前往繁畤县附近侦察敌人动向。
打扫战场,
登记战果,
记录功勋。
一场大战下来,敌我双方都有许多伤马,宰了炖马肉,分赏将士们加餐。
等到晚上,
诸将陆续都返回到关内瓶形寨堡汇报。
李逸给大家准备了酒水和烤肉,
边吃边谈,气氛轻松愉快。
“这一战,打的非常好,一战尽歼燕贼,大功告成!”
诸将汇报、总结,都说是司空运筹帷幄。
“我们准备充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高开道这次急了,莽了。本来高开道是挺擅长守城和攻城的,他的部队以往就挺擅长打造攻城器械,擅于攻城。
但是这次,他因为家没了,
急欲夺回蔚州北燕州,面对一座小小的屯堡,没有摸清情况,就在没有攻城器械,甚至没有砲车的情况下,强攻硬打城池,
高开道把屯堡守军,当成了地主庄园来抢,还是以往抢掠的那一套打法,还带着流贼的气息,
碰上的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崩掉满嘴牙,一点也不稀奇了。
任何时候,轻敌大意,那都得付出代价。
就比如李大恩在朔州,
也是犯了轻敌大错,这才导致了自己全军尽没于新城。虽说独孤晟失期未至也得担很大责任,可他做为一个决策者,也必须得根据战场形势调整计划的。
深入敌境,就那样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然后一直延误战机,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这些俘虏怎么处置?”
秦武通问出了不少将领们关心的问题,大家对这些燕军很愤怒,他们反复无常,抢掠河北,不少人都不想放过他们。
“蔚州还有许多地没有耕种,把这两万俘虏组织起来屯田,每二百人编为一屯,屯田五千亩。”
两万俘虏,编为一百个屯,屯田五十万亩。
现在的条件,军屯粗耕粗种,亩产可能只有七八斗一亩。
但去除种子等,如果一亩有六斗那都也不错了,毕竟五十亩万也能收三十万石。
这可是蔚州边地,而且还是战区战时,
收获的粮食,可免除转运的巨大成本。
二百人开一屯,耕五千亩,相当于一人才耕二十五亩。
算下来,屯丁自己的口粮一年得七石半,差不多还能剩下个七石半上缴。
那这两万屯丁,一年还能缴余粮十五万石。
依然还是很可观的。
“告诉这些俘虏,在蔚州屯田,等秋收后,他们就可以返回家乡。也可以留在蔚州安家落户,到时每人分他们一百亩田,若家中还有余丁,每丁也给百亩。”
在这里屯田一季,就相当是于为他们叛乱过错,劳动改造了。
刘世彻认为这样的惩罚也太轻了些,“司空,一般军屯,惯例都是每屯丁耕五十亩地,一屯百人,屯田五千亩。”
“蔚州现在条件不足,一人耕五十亩有点多了,耕二十五亩先,以后条件成熟了,可以多屯耕一些。”李逸摆摆手道。
没必要上来就要求那么高,慢慢来。
当然,田屯的少些,那农闲时间,也还可以组织做些其它的,修堡修路伐木开矿运输,都可以利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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