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撞人了！”小伙子推着车跑过来，神情慌张。
挡着杜雨燕的人翻鞍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拉过她受伤的胳膊肘。
“干嘛？！“杜雨燕本来没觉得是多大事，被那人拧来拧去，终于疼得嚷起来。
“还好，骨头没伤到。”
“不用送医院啊？”小伙子还在不安。
“不是说不去吗！”杜雨燕吼了一嗓子，是冲着拧她胳膊的人。
小伙子吓得往后一退，有人却笑了，“没事，她是你师娘，不会要你赔。”
“……啊？”小伙子目瞪口呆。
杜雨燕白了黎潇一眼，干脆坐到地上。
不管了，她现在筋疲力尽。
“风风火火的，谁在追你？”黎潇蹲到旁边。
杜雨燕用手里的绿头巾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忽地定在了黎潇自行车上。
“赶紧走！”杜雨燕一鼓作气爬了起来。
注视杜雨燕片刻，黎潇跨上自行车，将车头调向市一院方向。
杜雨燕急到叫出来，“错了，走另一头！”
车流之中，黎潇带着杜雨燕来回穿梭，速度飞快。
有好几次，杜雨燕几乎以为，自己会被甩到下面。
她还是头一回坐在别人自行车后座上，也是头一回，用胳膊抱住男人的腰。
事急从权吧！
一路狂奔中，杜雨燕一直在往后看。
也不知穿过多少条街巷，肉眼可见，危险已经解除。
车颠了一下，杜雨燕“呀”地叫了出来。
“附近是工地，这条路上石子多，不过能绕到你奶的医院。”黎潇说了句。
杜雨燕松了口气，随即身体又缩了缩。
刚才没命地跑，搞得满头大汗，衬衣都湿透，现在风一吹，她便能感觉出寒意。
除了冷，杜雨燕还有几分惆怅。
要不是为了脱身，她也不会丢了那一篮鸡蛋。忙了好几天才挣到点钱，杜雨燕已经打算金盆洗手，谁想到最后一次砸了蛋。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车突然一停，杜雨燕的脸准准地贴在黎潇后背上。
真烫！
黎潇用一只脚撑着地，“把手放开，快被你掐没气了！”
杜雨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抽开胳膊。
脚沾到地，杜雨燕才有了稳当感，又用手整了整快要散成鸡窝的头发，借此掩饰尴尬。
她没想占男人的便宜。
事急从权。
不过……
就算不熟悉汉源，她也不至于看不出，这儿不是市一院。
“干嘛呀，我要回医院！”杜雨燕此时又累又糟心。
“去买点东西，一块进去？”黎潇将车停在马路牙子边。离他们不远，是一间灯火通明的百货商店。
杜雨燕迟疑，朝着左右看看。
“不用担心，刚才绕了好几圈，后面没人追。”黎潇猜出了杜雨燕的想法。
“你进去吧！”杜雨燕实在懒得动。
有什么香味传过来时，杜雨燕正抱着双臂，靠在一根电线杆旁闭目养神。
职业养出来的嗅觉让杜雨燕一下睁开了眼。
有人将一个纸包递到面前。
“鲜肉月饼？”杜雨燕脱口问道。
“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杜雨燕没在意什么喜欢不喜欢，一把抓过纸包，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
在医院食堂打的馒头还搁在老太太病房，她原本要忙完再吃，结果人饿到发抖，钱却没挣到。
黎潇看了她片刻，转身又回了店里。
杜雨燕顾自大快朵颐。话说没有经历过高度工业文明摧残的七零年代，在食材方面，只有一个字能形容——香。
比如同样是圈养出来的猪，这个时候没有猪饲料，不会添加不必要的氨基酸、微量元素，更不需要打什么抗病、抗虫针，猪肉本真的香味得以完全保留。
“师娘！”有人推着自行车跑过来。
杜雨燕抬眼，是刚才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长得敦实，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皮肤黝黑，对你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十分醒目。
不过瞧他年纪，怎么也得二十出头，张口就叫人“师娘”，杜雨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看到那几个追你的人了，都进了妇产医院。”
黎潇刚才派他这徒弟断后，小伙子做事还挺有始有终，知道找过来报个信。
“饿吗？”杜雨燕问了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就该分享。
小伙子咽了一下口水，矫情地推辞，“我吃过了。”
杜雨燕手又抬了抬，“看你就知道没吃饱。”
十多分钟后，杜雨燕和这个叫杨旭的小伙子一块蹲在马路牙子上，各自啃着手中的月饼。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杜雨燕还在郁闷今天破掉的财，杨旭已经津津有味吞了两个月饼，一脸心满意足。
“师娘，你几岁了？”杨旭突然来了句。
杜雨燕本来心里的懊糟，成功被这小子转化为了恼火，“女孩年纪能随便问？”
“师娘又不是女孩，为啥不能问？”杨旭诧异。
杜雨燕站起身，没啥好说了！
“我……我就是觉得，师娘看着岁数，比我都小。”
听到后面这一句，杜雨燕又坐了回去，拿起手里的纸包，“再来一块？”
杨旭忙摆手，“我吃饱了，真的！”
杜雨燕其实也吃得差不多，拍拍嘴上的酥皮沫，问杨旭，“跟你师父多久了？”
这小伙子虽然愣头愣脑，不过尽说大实话，这一点不算讨厌。
“四、五年了吧！我家在大青山后面，打小就认识师父。当年师父是打算带我表叔出来的，可我表叔不喜欢城里，觉得没乡下自在，就让我跟着走了。”
“你表叔是谁？”
“他叫王海，也是青山村的。”
杜雨燕一下笑了出来，“杨婶家大儿子？”
杨旭点头，“杨婶是我姑奶。那年走之前，姑奶特意叮嘱，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让我不要偷懒，要听师父的话，我可都做到了。”
话匣子一打开，杨旭便有些刹不住，“师父是咱们电力局连续两年的生产标兵，到省里拿过奖状的，前头都在说，他迟早要提干。要不是……算了，我师父挺亏的。”
这小子是黎潇的死忠粉。
不过，什么叫挺亏？
杜雨燕念头一闪，“跟我说句实话，你师父被专案组调查，到底为了什么？”
黎潇身上的谜团不少，杜雨燕拣了个她最好奇的。
杨旭一脸惊讶，“师父没同师娘说？”
杜雨燕适时地表现出心疼中带了些无奈，“他怕我担心，这么大的事非要瞒我。我呢，怕你师父着急，也不敢多问。可我心里七上八下，已经好久没睡好觉。这不你来了吗，师娘指望你了。”
她都这么煽情了，不信套不出这小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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