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没有辜负杜雨燕期待，“师娘想听，我就说呗！在我心里，师父就是梁山好汉！”
评价这么高？
杜雨燕没忍住笑了出来。
杨旭也跟着乐，“我师父为了替师爷讨回公道，提干这事黄了，还被调到下面。我跟他一块下来的，谁教大家师徒一场。反正，师父绝对配得上‘义薄云天’四个字！”
杜雨燕托着腮看向杨旭，“你师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事说来还没一年。那回材料仓库盘存，说是少了两卷电缆。局里马上下文件，要一查到底。”杨旭渐渐收住笑容，“电缆在我师爷班组的工具房里找着了。那会儿师爷还在下面公社干活，一个电话被叫回来，结果……”
“怎么了？”
“人还没下长途车，就……爆了血管，”杨旭长叹一口气，“师爷说没就没了，都说他是被气死的。”
杜雨燕原本在听故事，此刻却吃了一惊，瞬间反应过来，“你那位师爷，是李丽英的爸爸？”
杨旭点了点头，“师爷就这么成了侵占国家财产的坏分子，连追悼会都不许开。”
“你师父怎么做的？”
从黎潇一力维护李丽英这点，就能看出，他跟那位李师傅感情不浅。
“我师父没见到师爷最后一面，他那会儿不是失踪了吗，等死里逃生回来，才知道师爷不但没了，还背上骂名，都没人替他喊冤。我记得，师父回来后，大家伙一块为他接风。提到师爷，一个个都在骂材料库那帮人混蛋，可师父一句都没说，也没去瞧师娘她们。那会儿好多人在背后议论，我师父薄情寡义。”
“从回来那天，师父就请了病假，每天一大早出门，大半夜才回，谁都不知道他在干嘛。好多人笑他掉进水里，脑子坏了。到后来，他甚至会连着几天不回集体宿舍。”
杜雨燕看着杨旭，猜测黎潇在闷大招。
“然后到了抗洪抢险表彰大会那天，师父上台领奖，当着严局长和几位上级领导的面，别的不讲，只讲师爷活着时候的事迹，”杨旭说到这儿，神情开始激动，“师父拿出了一沓材料，说他要证明师爷清白，偷盗国家财产的另有其人。”
“原来师父不声不响地去查电缆的事，还跑了好几次厂家。硬是把人人都以为板上钉钉的铁案给翻了过来。”
杜雨燕好奇，“到底什么情况？”
“电缆进货的前一天，师爷就带着班组的人下乡，直到过世，人都没回来过，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材料库的人在电缆上动了手脚，遇到查账，想把事儿盖过去。后来他们自己招出来，趁晚上没人，找了个看厂房的，把他们藏起来的电缆塞进师父工具室。这帮人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被师父一点点抠了出来。”
“材料库干掉了一批蛀虫，上级为师爷平了反，”杨旭说到这儿，双手握成拳头， “师父拿着平反通知到师爷坟前，亲手烧给了他。那天师父还哭了，哭得跟个娃儿似的。”
杜雨燕听得入神，杨旭口中的梁山好汉……真是黎潇？
怎么和那个不顾夫妻父子情份，由着他妈大发淫威的家伙，不像一个人？
“专案组怎么找上他的？”杜雨燕感觉，有些事不太简单。
“月饼是给你奶带的，都吃了？”有人打断了杜雨燕。
黎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视线落在少了大半的油纸包上。
杨旭冲杜雨燕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来。
杜雨燕抬眼看向黎潇，脑子一闪，“几点了？”
黎潇好笑，“我的表不给你拿去了吗？”
杨旭带着表，说了句，“七点半了！”
杜雨燕顿时急了，走到黎潇自行车边上，拍拍车座，“快点！”
她也是脑子坏了，老太太到现在没看到她，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
“穿上吧！”黎潇忽地扔了什么东西过来。
杜雨燕还没来得及伸手，一件衣裳准准罩在她头上。
边上杨旭噗嗤笑了出来。
杜雨燕从头上扯下一件卡其色女式上衣，还是小西装领，在这个年代，应该算得上时装。
黎潇帮她买衣服去了？
这么好心？
“穿上吧，不是冷吗！”
杜雨燕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了起来。
刚才吃了点东西，又把绿头巾披在身上，杜雨燕倒忘了冷。
不过外面多了一件，的确舒服多了。
“师父，买这么多东西？”杨旭指了指黎潇手里的网兜。
黎潇瞧了杜雨燕一眼，“一会去见你师娘的奶奶，你师娘立了规矩，空着手不许见！”
杜雨燕投过去一眼，隐约看到奶粉和红糖。
这是非见老太太不可了！
话说直接给钱不好吗？
“不是要去看电影，时间过了。” 黎潇看向杨旭。
杨旭抓了抓头，也不敢再留，冲杜雨燕道了声别，上车走了。
“衣服还行吧？”黎潇问了句。
“谢了！”杜雨燕抻了抻袖子。
也就是还行，大了至少两个号，到底没要钱，杜雨燕也不好挑剔。
黎潇已经跨上车，侧头打量着杜雨燕，“你得长胖点，胳膊肘真膈人。”
杜雨燕剜过去一眼，已经能熟练地跳到车后，没再搂黎潇的腰，只抓紧他身上衬衫。
晃了晃车把手，黎潇将车骑了起来，“以后还去倒鸡蛋？”
杜雨燕回得坦然，“能有别的挣钱门路，谁愿意冒这个险。”
黎潇似乎觉得好笑，“想到什么门路了？”
杜雨燕：“……”
她跟这家伙不熟，说多了也没意思。
“等老太太病好，我送你们回青山村，老婆孩子都是我的，我割血卖肉，也能养活你们。”黎潇头也不回地道。
“不是在接受调查，你走得了？”杜雨燕故意问道。
前面的人半天没吱声。
杜雨燕望向头顶夜空，“我又不是没手，怎么就养活不了自己？找你要生活费，那是你对孩子应尽的责任。”
对一个在婚姻上有失忠诚的男人，杜雨燕的要求并不高。
不过刚才杨旭说的那些，又让杜雨燕对黎潇的认知产生了些许混乱。
这人难道是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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