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缭绕的摊位前,满面红光的老板张罗吆喝着。
一对年轻男女站在小摊前,小姑娘站在一旁指挥,白衣青年忙不迭应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手上剥板栗地动作一刻未停,倒像是被牵了线的风筝,始终绕着女孩转悠。
看到这一幕的霍司律,脚步蓦地钉在原地。
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正踮脚往男孩口袋里塞板栗壳,杏眼弯成月牙,围巾穗子随着笑声在晚风里轻晃。
他喉结动了动,糖砂在铁锅里翻炒的沙沙声突然变得刺耳。
“要买吗?”林烬雪指尖勾着他的袖口,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望去。
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少女发间,男孩立刻摘了手套替她拂去,栗子壳在夕照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霍司律猛地转身,羊绒大衣卷起的气流掀开林烬雪鬓边的碎发。
她看着青年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霍伯母说的话,“司律前段时间喜欢过一个小女生,烬雪,如果你介意的话,阿姨就不安排你们见面了。”
“西巷那家用的是迁西板栗。”霍司律生硬地声音传来,摸出车钥匙,金属硌得掌心发疼。
“我带你去...”尾音被炒锅的轰鸣吞没,裹着焦糖味的白雾漫过来。
林烬雪在氤氲中轻轻拽回他袖口:“好呀。”
她数着地砖裂纹跟在他身后,路灯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一道走得又急又快,另一道始终隔着半步距离,像永远追不上的时针与分针。
炒货摊的欢笑撞碎在身后,她忽然尝到喉间漫开的苦,原来暗恋是颗裹着糖衣的莲子,要用十一年心血把涩意酿成沉默的成全。
霍司律皮鞋敲击青石砖路面的声音,恰好与摊位前板栗爆开的声音重叠。
任菁菁用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快回去吧。”
涂腾细心地接过她手里擦过嘴的纸巾,“我送你回家,你的衣服应该堆了挺多,该洗了,家里卫生为该打扫了……”
女孩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赶不走骂不跑,倒把她的刀眼当蜜糖。
她想尽方法去刁难他,可他却对她的故意刁难甘之如饴,甚至乐在其中。
只能随便他了,又将手中未吃完的半袋板栗又塞到他手中,潇洒转身。
涂腾每天从医院下班第一件事情便是去菜市场买菜,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饭。
有时候她没在家,他便将保温桶放在门口。
任菁菁对他不理不睬,努力将他当作空气。
涂腾却毫不在乎,更没有丝毫气馁,送饭做饭不亦乐乎。
任菁菁自己并没有发觉,她在不知不觉中适应并接纳了他的这种行为。
涂腾也像株固执的常春藤,每天晚上掐着饭点准时出现,保温桶里永远飘着勾人的香气。
直到某天她对着自家阿姨的糖醋小排叹气时,才惊觉自己竟然被他喂叼了嘴。
"最后一次。"她戳着浸透酱汁的米饭,齿间梅子排骨的酸甜却让狠话都沾上蜜色。
可当敲门声在第七天中断,她拉开门看见空荡荡的双手,胃部突然涌上的空虚感比理智更早做出反应。
涂腾捕捉到她转瞬即逝的微表情,沾着油墨的袖口下手指蜷了蜷:“今天急诊室……”
话音未落,任菁菁已经侧身让出玄关暖光。
后来他手里总揣着当季鲜蔬,急诊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混着炝锅的葱花香,在她厨房蒸腾成某种隐秘的牵绊。
俩人的关系在无形间悄然生长,她像浸润在温水里的茶叶般舒展着适应了这种默契。
原本坚定的摊牌念头被时光冲淡,化作唇边欲言又止的叹息,最终消融在每次对视时不受控的心跳里。
密码锁“嘀”的一声,将任菁菁乱飞的神思收回。
趁她进门之前,涂腾突然把什么塞进她手心。
是包暖宝宝,还带着他的体温。
“下周降温,你生理期也就在这几天。”他后退着走进电梯,“要注意保暖,在家别光脚。”
任菁菁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明明不值钱,她心底却莫名的泛着暖意。
“什么时候偷摸记住我的生理期了?变态。”她嘀咕了一句,转身进了屋。
涂腾站在楼底下直到确认她所在楼层的灯光亮起,他才放心离去。
坐上计程车,直奔与发小方宇约好的地点。
夜市霓虹在油烟气里晕染开来,方宇将冰啤酒杯往塑料桌上一磕,金黄花沫顺着杯壁往下淌。
“我靠,你来真的?”他手背抹过沾着孜然粒的嘴角,“那可是与咱们不在一个阶层的小公主,能瞧得上咱们这吃地沟油的?”
隔壁烧烤架腾起青烟,涂腾的脸在明暗间恍惚了一瞬。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的螺纹,医用消毒水的气味还顽固地攀在指甲缝里。
“急诊室连轴转三十小时的人,哪有资格谈奢望。能维持住目前的状态,对我来说已是极好的。”
玻璃瓶突然凝出水珠,洇湿了桌面上印着男科广告的塑料布。
方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瞅瞅!市十佳青年医师,放婚恋市场那是镶金的馍馍!干嘛非得去够那遥不可及的月亮。”
炭火明灭间,油星在铁板上炸裂成细碎的银河。
涂腾仰靠座椅,喉结随人群哄笑微微颤动,琥珀色瞳孔里漾着半轮残月。
方宇叼着竹签含糊道:“金枝玉叶的主儿,今天要玫瑰明天爱野草,你较什么真?”
晚风卷起涂腾额前碎发,露出好看的眉骨,“羊肉串要凉了。”
他屈指叩了叩油腻的折叠桌,铝盘震出细响。
二十六载光阴压在他脊梁上,结成经年不化的霜。
直到那日锅贴小摊的昏黄灯光下,穿着薄荷绿连衣裙的姑娘跳到他面前,“老板,还有锅贴吗?”
油烟味很重的空气突然泛起蜜桃甜香。她睫毛上跳动的星光,是他贫瘠人生里第一株破土的绿芽。
他神思澄明,纵使世间风雪呼啸着劝他放手,刻在骨血里的执念却始终未曾动摇过分毫。
半生漂泊在记忆的苦海里,命运撕扯出的伤口早已结成暗紫色的痂。
那个太阳般的姑娘挟着光热撞进他死水般的生活,所有晦暗角落都被照得透亮。
此刻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尽是想要靠近、再靠近的冲动,直到把这份温暖烙进生命纹路。
她每次冷言相向时,他不是没动过放弃的念头。可这念头刚冒尖,心口便泛起细密的刺痛。
横亘在眼前的阶级门第像道天堑,将她的世界悬在云巅。
可只要她在身侧,便能听见胸腔里热血奔涌的声音,连脉搏都随她的气息震颤。
他望着琉璃灯下晃动的影子,忽然读懂了自己的命数——尊严体面皆可抛,唯愿做她青砖墙外不灭的灯盏,守到青丝成雪,守到山河尽处。
从东头夜市回家,涂腾快速将自己收拾干净,陷进蓬松被褥的瞬间,床头手机在冷光里无声嗡鸣。
任菁菁三个字跳出来的刹那,他脊椎撞上雕花床头板都顾不上疼。
对话框里躺着两条新消息,隔着屏幕都能看见女孩微扬的下颌。
任菁菁:【快中秋了,我想吃鲜肉月饼,还有云腿月饼,你会吗?】
【不会就算了(小猫打呵欠.jpg)】
拇指悬在发送键上颤了颤,对话框里删删改改最终凝成最稳妥的弧度:
【明晚六点,带着苏式酥皮和宣威火腿去敲你门?】
任菁菁:【可以,别回了,我要睡觉。】
涂腾蜷进尚带潮气的被窝里,对着停留在23:59的聊天记录无声地笑。
那夜过后,每晚熄了灯,混沌的记忆总在黑暗中浮现。
意识浑噩间生涩莽撞的片段总在枕上复现——她当时该有多疼?
被揉皱的床单,湿漉漉的呜咽声分明裹着痛楚,偏被自己朦胧的耳蜗听成了情话。
……
(https://www.biquya.cc/id184501/2781931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