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臻走出厅外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担忧之色的长公主。
长公主含着泪,将从萧老太太那里夺来的信笺递给她。
她努力克制双手的颤抖,一点一点将纸张展开。
映入眼帘是熟悉的潦草字迹。
她突兀地笑了一声,可眼泪却夺眶而出。
阿娘的字啊,写得真的很难看。
据她说,她原是不会写字的,是爹爹手把手教了她好久,写出来的字才勉强能辨认字形。
可信纸上最左侧的两个字,是满纸歪歪扭扭的字里,写得最笔直端正的两个。
“阿景”。
这封信随着驿卒快马,一路飞往晟京城,落到了阿娘唯一知道的,爹爹留给她的地址里。
“你说,除非‘十万火急’,切莫轻易联系京中,安心等你回来即可。但是阿景,好像真的到你们所说的,那个‘十万火急’的程度了。”
是祖母与萧文慎看到了这封信。
信中字字恳切,言明她身体已然虚弱不堪,可女儿还不足八岁,让爹爹办完“大事”,一定、一定要尽早回北地团聚。
信中没有怨怼,没有责备。
阿娘一早就知道,爹爹回京,是为了挚友、为了国家,是为了“很大很大”的事情。
可她却不知道,早在这封信寄出的八年前,爹爹就已然身死魂消。
这封信最终没有抵达爹爹手中,安平侯府的高门深院里,爹爹留下的,只有一方破木灵位。
一旁的长公主上前紧紧拥住她。
直到眼泪干涸,萧华臻才后知后觉自己被长公主拥在怀里。
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一直止不住地颤抖。
她默默从她怀里退出来。
“多谢殿下。”
长公主扭头拭泪,片刻后才平复下来,“孩子,你打算如何安置她?要不要我让人将她送回侯府去……”
即便方才萧老太太的话已然彻底激怒了长公主,可她还是担心,萧华臻放不下这个祖母。
萧华臻微微垂下头。
“劳烦殿下,祖母既然一心牵挂着她的小儿子,那便送她到萧文慎身边去吧。”
跟他一样,没入官狱。
身后的厅堂里,到现在还源源不断传来萧老太太的哀求声。
无非是求她念在祖孙情分上,出手帮一帮萧文慎。
呵,祖孙情分。
那祖母自己还记得她们之间的祖孙情份吗?
如果记得,她怎能说得出让自己去救杀父仇人的话?
如果记得,怎会骗了她这么多年?
如果记得,怎会看着自己日日遭受萧文慎一家子的欺凌,却三不五时躲到山里吃斋念佛?
她从前以为,祖母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如今看来,所谓的祖孙情份,在她对萧文慎的舐犊情深面前,分文不值。
她不替自己不值,因为她的萧家的最后一丝执念,已经在方才彻底烟消云散。
但她替她的父亲萧文景、替她的阿娘不值!
她缓缓握紧了拳,彻底将萧老太太的苦求声视作无物。
“殿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
她伸手想去拉萧华臻的手。
却被不动声色地避过。
长公主心头酸涩难言,却不住安慰自己,无妨,这孩子不原谅她便不原谅吧,还愿意同她说话就好。
“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不,无论何事,我都能替你办到!”
“明日早朝,我想面圣。”
长公主愕然。
“你……”
如今朝中物议沸腾,她若去了早朝,即便有自己这个长公主护着,可她毕竟还小,只怕她受不住那些言官的口诛笔伐!
萧华臻眉眼间拢起一团坚定。
“殿下,不也同我一样,仇恨萧文慎么?”
那就同她一起,送萧文慎去见阎王吧。
……
长公主原本让萧华臻先留在公主府里休息,一应院落厢房早早就备下了,都是现成的。
萧华臻没有推辞,如今安平侯府已经被查抄,都督府……她也不想回去。
想到厉钧行,心间一瞬涩然。她又恳求长公主,“如若都督来寻,还求殿下替我挡一挡。”
然后转身出府,骑上从裴元俶那儿劫来的白马,又回了一趟青玉巷。
看守安平侯府的官差没有为难她,答应让她进去两刻钟。
萧华臻直奔侯府西偏苑而去。
那方破木灵位安安静静站在西偏苑的一间屋子里,灵位上的字迹已然褪了色。
她伸出手,轻轻去抚触牌位上的刻痕。
眼泪随之倾盆而至。
默默哭了半晌后,她将灵位小心翼翼装进自己带来的木匣里,又细致地把匣子用锦缎包起。
“爹爹,我带你离开。”
我们都不要留在这里了。
这个虚伪肮脏的地方,不配称之为我们的家。
等明日,亲手将萧文慎送下黄泉后,我带您回边地。
我们回我们的家,回有阿娘的家。
爹爹,阿娘很想你的。
我也是。
……
翌日清晨朝堂上,厉钧行一身深紫色官服,站在右侧首位,周身气息冷得骇人。
他在官狱待了一日,夜里出来时才知道,昭昭不肯待在昭园,却跑到长公主府里去了。
他知道长公主决计不会伤害她,相反还会将她护得很好,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不肯见自己。
长公主将萧老太太的事情告诉了他,说许是如今昭昭心情低落,所以不愿见人。
他却没来由地感到恐惧。
那种恐惧就好像许多年前,他不得不离开星罗城之时感到的恐惧。
她要离开他。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他烦躁而不安,只想皇帝尽快散朝,他好去公主府接她。
可偏偏这些言官喋喋不休。
说来说去,都是要皇帝必须将昭昭平等视之,跟萧家家眷同罪。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这些言官的脑袋全砍了。
御史台的人也正忿忿不平地瞪着厉钧行。
来啊,砍啊,砍了老子,老子正好青史留名!
就算死,我们也绝不会让陛下因情废律,受你这种奸佞所惑,从而对萧家人法外开恩!
可皇帝坐在龙椅上,半天不置一言,就干看着他们吵吵。
十二冕旒之后,他的表情让人看得不真切。
那些言官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已经让皇帝有所触动,于是声音越来越大,说得越来越兴奋。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禀声。
“长公主殿下觐见——”
“昭明郡主觐见——”
朝堂上短短安静了一瞬,又瞬间炸开了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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