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高墙上，探出一个胖乎乎的脑袋，锦衣华服被他肥硕的身躯绷得紧紧的。
正是襄王陆裕。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城外黑漆漆的兵马，又听着底下那个叫柳天的咋咋呼呼。
周王那傻子自刎的消息，他能不知道吗？
今天这关，过不去了。
“柳天。”
襄王的声音懒洋洋的，拖着长音，像是在自家后院使唤下人。
“外面那个，是叫柳天吧？”
柳天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随即脸上挂不住，喝道：“襄王陆裕！你私铸银钱，意图谋反，是你自己走，还是本将军带你回京？”
襄王压根没搭理他。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身后那群已经吓得腿肚子转筋的家仆下人，语气竟称得上温和。
“都散了吧。”
“跟着本王这些年，金山银山，也都见过了，不亏。”
“本王对得起你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高亢起来，确保城内城外的人都能听见。
“你们给本王记住了！是柳家！是那个毒妇宛妃！是他们逼死本王的！”
说完，他慢悠悠地抬起手。
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下一秒。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座奢华无比的襄王府，竟从四面八方同时喷出火舌，冲天而起！
那火像是早就浇透了油，憋着一股劲儿。
名贵的木料、堆成山的丝绸珍宝、鎏金的房梁，顷刻间都成了最好的柴火。
熊熊烈焰瞬间就吞没了亭台楼阁。
黑烟滚滚，遮云蔽日。
城外的柳天和他那几万大军，一个个都看傻了眼，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据说能买下半个京城的王府，在烈火中扭曲、变形，噼里啪啦地化为焦炭。
而在那冲天的火光里。
他们好像看见，襄王陆裕那个肥胖的身影，就站在王府最高的摘星楼上，对着他们，发出一阵阵尖利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混在烈火爆裂的声响中，分外瘆人，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又像是在诅咒。
笑着笑着，那声音，就渐渐没了。
襄王，阖府自焚。
这消息，比周王自刎还快，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天下。
如果说，周王的死，是让各路藩王脖子后面发凉。
那襄王的死，就是直接把刀架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脖子上。
他们这下彻底想通了。
这哪里是削藩。
这他娘的是要赶尽杀绝，是一个都不留！
襄王府，烧起来了。
噼里啪啦的声响，是名贵木料在做最后的哀嚎。
滚滚的黑烟，呛得人眼泪直流。
广南城，被这火光映得通红。
府外。
柳天和他那几万兵马，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他旁边的副将嘴巴张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挤出一句：“将……将军，这……”
“闭嘴！”
柳天吼了一声，可声音里自己都听出了颤抖。
完了。
脑子里就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响。
自己是来立功的，不是来当千古罪人的。
襄王陆裕那胖子，在京城里屁都不是，可在广南这地界，那就是活菩萨。
施粥看病，救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现在这活菩萨，被自己给逼得阖府自焚了。
他都能想到京城里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把自己淹死。
宛妃，新皇……他们会怎么保自己？
保个屁！
不把自己推出去砍了祭天，都算他们仁慈。
“王爷……王爷啊……”
城里头，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跪下了，冲着那片火海就磕头。
“您救了我家狗蛋的命啊，老天爷，你怎么不开眼啊！”
这一嗓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王爷，我家去年的粮就是您给的！”
“我爹的病，王爷没收一文钱就给看好了啊！”
“王爷！”
哭声，喊声，连成了一片。
可哭着哭着，味儿就变了。
“凭什么啊！”
人群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红着眼珠子嘶吼起来。
“王爷是好人！是他们！是城外那帮当兵的逼死了王爷！”
“对！是他们！”
“杀了这群狗官！”
“报仇！”
“报仇！”
不知是谁先抄起了路边的石头，接着，所有人都疯了。
锄头、镰刀、菜刀、扁担……
乌泱泱的人群，带着一股子要把天都掀翻的狠劲儿，朝着城门就冲了过来。
柳天脸都白了。
他身后的兵也慌了神。
跟藩王的大军对砍，他们不怕。可眼前这群……是百姓啊。
怎么打？
动手，就是屠杀百姓，罪上加罪。
不动手，难道等着被这些泥腿子用菜刀活活剁了？
“站住！”
柳天拔出刀，声音都变了调。
“本将军奉旨捉拿反贼！尔等聚众作乱，是要造反吗？”
“我呸！”
那屠夫手里的杀猪刀指着柳天的鼻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害死我们王爷，还敢在这放屁！”
“兄弟们，给王爷报仇！”
“杀！”
人潮，撞上了军阵。
“噗嗤！”
一个士兵的脑门被石头开了瓢，惨叫着就倒了下去。
“将军！顶不住了！”
副将快哭了。
“给我顶住！”
柳天额头上全是汗，“弓箭手！放箭！吓唬他们！”
“嗖嗖嗖！”
几十支箭软绵绵地射出去，落在人群前面，连个响儿都没有。
“哈哈哈！他们不敢杀人！”
“他们怕了！”
“冲啊！”
人群更疯了，几十个士兵瞬间就被淹没，惨叫声都没传出来。
柳天腿一软，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完了，今天一个都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她手里攥着一把生了锈的破剪刀，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他冲过来。
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嘴里发出稚嫩的哭喊：
“坏人！还我王爷爷！”
柳天看着那把对着自己的小剪刀，突然就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猛地举起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身后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军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传令！”
“但有反抗者——”
“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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