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羡慕着追随女娲飞升而去的成为笙簧的那根翠竹,韵颤山谷的凤律昭音仍萦绕在心间,任女赤着脚,一步步迈向山顶,仰看着天空变幻的云彩,寻找母神的身姿。
每迈出一步,湿润的泥土里印下一个不深不浅的血脚印,雨后的清香中飘散出一丝腥甜的糜味。
“母神呵,生命的蜜糖与死亡的砒霜同在。请让我借用先知的歌语,唱出我的生命物语:青春的风暴一旦过去,死神这默默的领航员最终走来领航,既无动听的歌声,也无美妙的乐曲;坟墓里没有快乐,盲目的蛆虫贪食**,激情之树不会结果,肉欲全变了灰烬。”
一条又一条长长的、黑漆漆的、滑溜溜的生命,顺着任女前行的身体滑落在泥地里,扭摆着、钻梭着,经行之处的影迹,延晕着血的印记,一个个只有平面的怪相诞生,不知道是何物的面具。
没有了这些溜走的生命的掩隐,血红的、紫青的痕,在紧紧箍缠着身体的枯败的藤条间隙中,随着枯黄的叶子飘晃时隐时现。
“我是您创造生命的藤条,是天堂与地狱隐秘婚姻的产物。母神呵,我把生命血红的花朵献给您,愿做您补天的血石。我愿被神火冶炼,化作浓稠的液体。”
终于走上山巅,任女向天高举双臂,遥遥拥抱天云。末了,她跪下,用紧缠着藤条的被勒得青紫斑斑的双手,一把又一把地捧起湿润的泥土,在地上挖出一个圆坑,将自己的双脚、双腿埋在土坑里,把自己变成一个想要重生的灵物。
鲜血,是她根深土壤的养分;逐渐僵直的躯体,来世为补天灵石;缠身的藤条,是她身为母神灵物的标识。她笑了,枯黄的叶子飘离枝条,随风飘向天空,化成飘飞的羽衣。
她看见母神身披五彩羽衣从天而降,将她从泥土里取出来……
“‘我的双唇被接吻砸成了音乐,使嘴唇鲜血如注’,世俗情思让人失去理性,人总是被激情和本能所掌控。曾有人说:喜欢吃一种毒药,毒药的名字叫做思念;喜欢沉迷一种赌局,赌局的名字叫做人生;喜欢看一种很美的花,花的名字叫优伶草。但是,这种魔性的背后有真性,凝聚了人类的韧性和抗争力。”看着蒲宾教授的绝笔之作《女娲的藤条》,季千羽随着合魂蛋的声音,复述着合魂蛋的感慨。
“剧本创作了对生活无望而患精神病的任女,但其实是教授内心中暗沉的自我,所以他想要飞升。”弥天蛋理解道。
季千羽佩服地点点头,他在弥六合和蓝天的指导下,不停地进步,而弥六合也在学习中进步,越来越能理解这个世界上的人事和情思。
“任女……应该是教授,他发现原本任激情掌控的追寻历程缺乏什么,使得自我只能跪在荣耀屋的门槛之上。所以,他要让整个社会看到这种生活追求的深层次的底蕴,一个与心灵的契合点。就像连接天神之灵和地物之命的女娲的藤条,它的挥舞,代表女娲给了人类生命,但带着获自女娲神力的奏给灵魂听的舞音的它,却被女娲和人类遗落在泥土里,人类因此而受到魔蛇的引诱,在失乐园里丢失了生命的真谛。”季千羽放下剧本,目光穿透漆黑的窗户,似乎看到了古往今来的一幕幕,被包裹在透亮的泡沫里,从黑暗中向他飞来,渗入脑袋里。
“小羽毛,你跟教授真有共感,都看到了心音舞,虽然教授看到的是蛇果,你看到的是灵芝,我觉得都差不多啦。”弥音蛋扑扇着翅膀,发出金紫色的微光。
“蛇果更阴沉,是禁忌的欲望,千万不要让戈凌吃下蛇果,她带着渴念,持有灵芝就好。她需要一份渴念,就要正视她的生活遭遇,理性地释放激情,不要偏离了美与真的轨道。”合魂蛋纠正道。
“她以前的没有时间观念和主题的舞蹈,很像无秩序无掩饰的狂欢,痴迷得像喝了忘优药。她自己倒是愉悦了,但看她的人恐怕不太愉悦,就像剧本里的精神病人任女。现在呢,虽然有了主题,但她的心音又被束缚了,无法自由。单纯的对舞台的渴念很肤浅,希望她这段时间里能够悟出她内心深处的那份渴念。”季千羽叹了口气。
“小羽毛,这是你的任务,重新开业后,你要跟她多多交流、好好引导。”弥音蛋笑道。
“我怎么感觉,我这个魔鬼的侍从,就是那条拿着蛇果去引诱想要飞天膜神的信女的魔蛇。”季千羽说着,做出一副邪恶的表情。
“那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人身蛇尾的女娲,是创造人类的母神,也就是神女瑶姬的老祖宗。”弥天蛋笑道。
“哈哈哈,小羽毛是人妖。”弥音蛋剧烈晃动起来。
“要不然,你当一条鞭笞人的藤条也行。戈凌没有进步,你就打她手板、抽她屁股。”弥天蛋也剧烈晃动起来。
“喂喂,你们两个家伙能不能正经点。”季千羽伸出双手,惩罚性地紧紧抓着两只翅膀,不准它们张开。
“干脆这样,你给戈凌准备一种藤条香薰,让她先拿着藤条香薰跳舞,让她体会如何才能让藤条会发出适宜的香味并灵动起来,让藤条香薰的灵动带动她的感知。”季老大蛋说道。
“那不就成了拿着柳枝净瓶洒水的观音了?你让她怎么跳,模仿谁?全乱套了。”承天蛋立马反驳道。
“你小子非要跟我抬扛是吧?!”季老大蛋开始蓄势待发。
“你们两个说得都有道理,关键还是看戈凌能否领会,不然,不管她拿什么道具,都只是拿着一件死物而已。”合魂蛋里传来温柔的轻音。
“千羽,你先弄清楚她深层的渴念是什么。你真看不到她眼底的影图吗?”御天蛋总是那个及时将话题拉到正经面上的角色。
“看不清楚,很模糊。她的眼睛很浑浊,眼神好像所视无物。你说她无心吧,又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和心思,有心吧,又不具形。她确实是个怪人,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走近她的内心。”季千羽回忆道。
“她有一层坚厚的外壳,必须打破才行。你引导她时,尽可能去套知她的过去。”御天蛋说道。
“你们说,戈凌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隐疾,我觉得她的眼睛不正常。她以前的同事说她有腿伤,这可能是她不得不离开舞团、决定回舞团又只能打杂的原因之一。”季千羽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这简单,拿视力表查查她的视力就知道了。”弥音蛋说道。
“可以。干脆重新开业时,作为一项员工福利,全员进行健康体检。”季千羽打了个响指。
“若真查出她的眼睛有问题,比如看不清东西,你准备怎么办?”合魂蛋凉凉地出声了。
季千羽愣了,看不清事物,她怎么跳舞?展示厅里很空旷,地上没有安放设施,她不怕磕到碰到,而来的人又是那么明显的大目标,至少身形轮廓看得出个大概,可以避开,可是重新开业的剧院里,会配合影画安放座位,座位形状不一,有大有小,是分散开的,万一戈凌真的看不清东西,撞到了小一点的空座位,极可能摔倒或受伤。
“你最好在重新开业前找个理由,单独带戈凌去体检,弄清楚她的身体究竟有哪些毛病,才能做好应对措施。”御天蛋说道。
什么理由好呢?季千羽聚神凝眉,不安地说道:“她肯定不会去做检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正因为清楚,她才觉得诡侍这里是最适合她的地方。舞者,五感上,至少要看得见、听得到。糟了,戈凌踩不准音乐的节奏,是不是因为她听不见,至少是听不清楚。”
“说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弥音蛋动了动手指头。
季千羽哀叹一声,用双手抱着头。
“缺失视觉、听觉,但她还有嗅觉、味觉、触觉,足够了,她正好可以发挥出听不见的心灵音乐,通过想象去幻视理想中的美丽世界。这里适合她,她也适合我们的需要。”弥天蛋安慰道。
季千羽猛一抬头,是啊,戈凌只需要熟悉场地布置就行了。若她的心音舞真与能图体产生了共鸣,出现了新能量场,体现她心魂之力、意识之力的新能量场,自然会跟她的动作有连接,就像回声定位一样,她感知到了,就可以避开障碍。
“你跟她交流时,可以通过手势和声音去测试她的视觉和听觉,看看她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弥天蛋继续说道。
“不会太糟糕,她近距离看得清我的模样,听得清我在说什么,可能跟造成她腿伤的事故有关。她离开舞团,除了治疗腿伤,肯定也跟她不能配合其他舞者一起跳舞有关。只要跳起舞来,因为视觉和听觉不好的心理障碍,再加上无法一心二用,她就难以集中注意力去听音乐、去看其他舞者,所以她只能独舞,但舞团通常不会上演整台独舞。她能看清我、听见我,因为她当前只有跟我近距离交流这一件事可做。”季千羽一边说一边思考着。其实这些都是表象,戈凌的心,肯定也跟事故有关。如果不让她正视遭遇,重拾渴念,她可能会像《女娲的藤条》里的任女,一步步迈向生命的终结。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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