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城,因为水源逐渐枯竭,所以人烟日渐稀少。
城外绿洲边缘,大约离城十里处有个茶肆,掌柜的负手在路边站了半天,这才迎来了今天第一个过客。
一个男人,逆着残阳,似乎背着样很沉重的东西,正一步一步步履艰难地走来。
“茶水多少钱一碗?”那人终于走近,把肩上东西放下,拖着脚步过来。
没错,是拖着脚步,很奇异的姿势,不是跛行,而是似乎双腿已经僵硬,很难再迈得开步。
而那件在茶肆外被他放下的东西,掌柜的伸颈一看,赫然竟是一口硕大的紫色棺材!
“十八……八……文钱一碗。”掌柜的定了定心神,想起湘西那边赶尸的传说。
“来两碗。”那人道,点出三十六文钱放到桌边,人仍标枪一般立着。
“客官不坐么?”掌柜的一边吩咐小二上茶,一边将桌椅上沙尘掸了又掸。
那人不说话,戴着一顶极宽的草帽,完全看不见表情,仍然标枪一般立着。
掌柜的无法,笑凝在脸上,渐渐的有些干涩。
里间小二出来了,一壶茶一样干点,他却低着头,托了个硕大的托盘出来。
“咱这里茶水金贵,点心却是奉送的。”掌柜继续赔笑。
“多谢。”那人终于开口,伸出手来握住茶碗。
颀长有力的一只手,只是有些苍白,血管颜色也有些奇异,不是发青,竟像是微微发紫。
看来他已经渴极,两碗茶片刻就落了肚。
等他伸手再去拿碟里那样点心时,大漠上突然就起了一阵风,不大的一阵风,但卷起的沙尘还是足够迷了人眼。
掌柜的揉了揉眼,真的只是揉了揉眼,眼前一切就突然都变了。
方才还低眉顺眼拿着托盘的小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出了店去,此刻正站在那口紫棺上,手里握着样东西。
“放下你的剑,否则我炸了这口棺材。”这位迎风,亮出嗓子,掌柜的这才发现自己家小二居然已经被掉了包。
“放下剑你就能杀我了么?你确定?”吃点心的那位依旧吃着点心,宽帽檐遮住表情,声音也无有波澜。
站棺材的小二有些忐忑,显然心虚,舔了下嘴唇,道:“那你自尽,就……就用你的剑,不然我就炸了这口棺材。”
“怎么你认为,我会为一口棺材去自尽么?”那人依旧在啃他的点心,模样斯文,连一点渣子也不曾掉下。
“我真的炸了!你莫以为我不敢!!”
狗急终于跳墙,虽然连擦了两次,但雷管的引线终究还是被点燃,咝咝咝溅起了火星。
可惜那人不急,先是慢吞吞拍了拍手,这才低头,将他那枚长剑拔了出来。
华美的玉石剑柄,剑锋却是一般,既不宝光湛湛也不寒气逼人,可不知怎的,棺材上那位本来也自诩颇有些功力,却连招架之力也无,不过三招,就被剑锋逼上了喉咙。
引线已经烧完,雷管还在他手心,既没响也没爆。
“这招早就有人使过,而且你的眼神太过闪烁,没有求死的气概。”握剑的那只手渐进,冷森森的,将那小二逼下紫棺,之后就垂下了剑柄。
“你不杀我?”小二的腿有些发软,不可置信地后退。
“我为什么要杀你。”那人淡淡,仍是立得笔直,剑入剑鞘,将沉重的紫棺横空挑起,牢牢背上后肩。
斜阳渐没,他背着这沉重的负担,仍然立得笔直,用那种奇怪僵硬的姿势前行,投下一道无尽疲累的长影。
“崆峒派的弟子竟然沦落至此。其实你根骨本来不差,只是走岔了道,以后改走轻灵路子吧。”
隔了一会这道声音传来。
小二愣在路边,有一阵才领会到这话竟是说给自己的,不禁失神,半张的嘴迎着风沙,许久许久都没能合上。
“一招,只用一招,你没瞧见,那身法,跟流星似的,一招就把冒充我小二的家伙劈下了棺材!”
三天过后,半夏一群也到了茶肆,掌柜的唾沫横飞,故事也早换了版本。
“啊……”半夏做惊恐状,大眼睛瞬也不瞬盯着掌柜那张老脸:“这个人这么厉害,难得老板你这么镇定,居然记得这般清楚,他是谁啊。”
“他叫做崭宵,崭新的崭,春宵的宵。是那冒牌货小二告诉我的,而且……,我说了你可莫怕,他不是人!”
“不是人?!”半夏的圆眼睛收缩,手连忙捧住了心:“那他是鬼么?不对啊,你不是说他来的时候是黄昏,明明还是白天。”
“他也不是鬼,这事我可只说给你听,否则人心就乱了。”那掌柜圈起嘴,神秘兮兮靠近半夏:“他是尸人,中了尸毒的活死人,不仅吃人,而且连同类也吃,这一路下来,吃不完的胳膊啊腿啊什么的,就全装在那口紫棺材里!”
“啊……”半夏捧心,立刻配合做了个魂飞魄散状。
一同喝茶的迟雪实在是忍受不住,咳嗽了一声,又看眼宣夜,道:“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还有要紧事呢。”
“也是。”半夏点头,仍然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们该走了,真是多谢老板,这几碗茶水,该给多少钱呢?”
“和姑娘聊的这么投机,几碗茶水而已,还提什么钱不钱的呢。”掌柜的仍盯牢半夏,倒也爽阔,立刻替她免单。
“那怎么好意思。”半夏站起身来,伸出根手指,有意无意拨弄腰间空了的水囊。
“小二……”掌柜的豪气顿时上升,阔佬状将桌子一拍:“过来,替这位姑娘装满水,再来十块干馕,也给这位姑娘包上!”
“你知道这里的水多贵么?没有我,你早渴死了。”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终于进城,半夏仍然和宣夜别扭着,只和迟雪说话。
“哦。”
迟雪应一声,照旧的呆头呆脑。
然后三人就无话了,本来气势宏阔的一条长街上吹来一阵冷风,顿时把半夏冻了一个喷嚏。
“找个客栈吧。”半夏扯扯衣服,只觉得这城里有股冷森之气,冷到沁骨那种感觉。
“前面有家,我去敲门。”一直跟后的宣夜这时终于上来,挡住半夏:“这城里人口骤减,一旦荒凉起来,就容易生出鬼魅,你们跟着我。”
半夏不语,但也不是什么别扭的主,乖乖跟在他脚后跟。
很快客栈便到了,三层高的木楼,大门细细镂空,居然是一派江南风味。
宣夜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连敲了三次,里面都无人应答,这才一把将虚掩的大门推开。
看来这是一间已经被弃的客栈,里间光线昏暗,因为干燥,浮着一股焦尘之气。
荒店必生野鬼,所有鬼片里面都是这般演的。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安静到诡异,没有一点鬼祟的声响。
宣夜还是走在前头,进到大堂深处,光线渐渐陨没。
在落满灰尘的木地板上走了约莫十步之后,他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紧接就感觉到自己踩上了一样什么东西。
软绵绵的东西,略有些蓬松,感觉似乎是谁的头发。
然后他就看见了在大堂中间立着的那个女人。
一个身量颇高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脸色苍白,正定睛望着他脚下,没有声响也没有动作,只那么望着,姿势定格,眼神迷茫而专注,似乎已不知望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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