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从三天前那个黑夜起,红姑就一直站着,看着地上那个被斩落的头颅,千遍万遍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是个染了尸毒的尸人,按照道理,理应只受主人差遣,没有记忆也没有思想。
可是三天前她来到这里,躲在房梁,眼看那个男人一剑砍下了一个女孩的头颅,一切就开始变化了。
这女孩也是个尸人,长时间以来,总莫名其妙跟在她身后。
那个男人一剑砍下她头颅的时候,她就藏在房梁,看着她头颅如何离开身体,一张脸小小的,头发焦黄,最终就落在她的正下方。
一个死去的小小尸人,她的同类,就在她的下方,用一双死去的眼看着她,似乎与她相识,已相识不知多久。
从那刻起红姑感觉到了自己有心,就在胸口偏左的位置,有一种类似疼痛的感觉正在发芽。
——她到底是谁,这小女孩到底是谁。
她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从房梁上下来,一直站了三天,开始了锲而不舍无穷无尽地重复。
“她是谁?”
宣夜到来之后,中尸毒的红姑终于说出了她第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很明显她是尸人,有一张惨白似蜡的脸,还有一副永远也不能再弯曲的身体。
但宣夜是第一次见到尸人居然也能说话。
“她是谁?”
片刻之后,这含混的三个字又在重复。
宣夜低头,看见自己脚下踩着一只枯瘦的小小头颅。
她是谁,为什么能够让一具尸人在这里站立,囫囵竟然能够发声。
这答案昭然若揭。
“我想……,她应该是你的孩子。”
宣夜叹了口气,腰间月莹挣脱刀鞘,在半空呼呼盘旋。
红姑不语,在原地又站了良久,似乎在体会孩子这个词的含义。
“孩子……”她跟着念,吃吃的,不甚清楚,拖着僵直脚步,往宣夜这里靠近。
月莹刀有些振奋,无需宣夜操控,“唬”一声飞到了她喉间。
尸人只是一团行尸,最低级别的恶灵,解决她,真的只需宣夜弯下手指。
可是宣夜迟疑,因为这女人渐行渐近,仍看着他脚下,一双死目里竟缓缓焕出了光亮。
“她已经往生,现在……,我便也来送你解脱吧。”等到那女人近到咫尺的时候宣夜终于叹气,伸出手掌,朝月莹拂动手指。
月莹溢出华光,如新月轮转,在那女人喉间划下一道弧线。
对付尸人,只需斩其头颅,这是所有术士都熟知的常识。
身首分离的尸人,理应伏诛。
可是今日宣夜就见到了异象。
眼前这个女人的头颅离开颈项,竟像是反而活了,双眼光亮乍放,继而变得癫狂。
“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对不对!”那个横飞在半空的头颅居然说话,不再含混,清楚明白不过。
“对不对!!!”这声音在半空炸响,夹杂无穷怨气,然后声音主人的头颅下冲,居然张嘴,一下就扑上了宣夜的小腿。
宣夜错愕,虽然即刻御刀将那头颅斩成一团飞灰,可仍是慢了,被那红姑凛冽的恨意击中,恶狠狠咬中了腿腹。
六个牙印,就在小腿中央,渗着诡异的黑血。
宣夜的眉渐渐拧紧,犹豫不过片刻,随即便挥刀,活生生斩下了腿上一大块血肉。
“有了思想的尸人,便会怨念丛生,即刻变成恶灵,灵力不可小觑。”
等一切处理完毕,宣夜的小腿都已经止血,迟雪这才翻遍他的破书,终于找到了关于尸人的这一页。
半夏也不作声,只打横看他一眼,表示对他这事后诸葛亮的鄙夷。
“真的没事么?”过得一会她仍是不放心,去看宣夜的伤口:“这么一大块肉,你还真是舍得。”
“没事。”宣夜淡淡,然而淡淡里面有些欢喜,起来扶住她肩:“我们上去吧,这间客栈应该暂时干净了,我们上去找个住处。”
住处很快找到,一间还算宽敞的客房,在宣夜的坚持之下,半夏睡床,三人挤在了一间。
三人里面数迟雪最没心机,一路打着甜美的呼噜。
天渐渐暗透,大漠里间的黑夜,如果没有月亮,那便是真正的万物皆隐。
半夏睡在那张简陋到不能简陋的床上,一开始还在为不能洗澡耿耿于怀,可后来也架不住疲乏,慢慢的进入了浅眠。
“九溪……,我要怎么才能说服你……”
睡了不知道多久半夏开始做梦,做这个已经许久许久没做过的梦。
有一个男人,面目模糊的站在树林里,似乎满掌是血,在不停地追问这句话。
——“九溪,我该怎么才能说服你……”语气绝望到令人窒息。
就这样一个梦,每次无限闪回,都是同一个镜头,从大约七岁起就一直纠缠着她。
认识齐法师之后,这位高级神棍告诉她,反复轮回的梦极有可能关乎她的前世。
于是半夏开始留心,总盼着梦也会有进展,最起码看见这个男人的样貌。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梦仍是这个梦,从头到尾,只得这一句,反反复复扯锯一般轮回。
于是半夏死心了,审美疲劳,放弃好奇。
而最近半年,也就是非典型穿越过来之后,这个梦,便再没出现过。
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半夏又听见了这句话,叹息绝望的尾音,满掌的鲜血……,再然后,林里一直弥漫的浓雾居然开始散去,她居然看见这男人的鲜血是来自他胸膛。
多少年来一直停滞的剧情,到这时居然开始有了进展!
半夏欣喜,梦里仍充满渴望,想看得再分明一些。
“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然后镜头切近,半夏就看见了他胸口一道骇人的伤口,以及那伤口正在缓慢释放的一道黑烟。
灰飞烟灭,这个男人……,正在化为灰烬!
这个念头如电一般袭来,半夏深深呼吸,顿时觉得胸口锐痛,人挣扎了一下,立时便从梦中骇醒。
“靠……”
从梦中醒来的半夏头疼欲裂,顶着太阳穴半天才睁开眼。
周遭一片寂静,迟雪的鼾声也好似停了。
半夏叹口气,正想睡下,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些什么东西。
一道黑烟,没错,就是一道黑烟,蛇那般粗细,这时候正在升起,从迟雪半张的嘴里,一点一点,如游蛇般盘旋,正在升到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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