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胡秀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顾清晏不是没见过胡秀儿哭，在侯府时，她喝醉了酒，想她爹时哭的别提多让他心疼了。
却从没见过她为了他哭，更别提当着他的面哭。
顾清晏不由痴痴地望着胡秀儿，觉得她睫毛上挂的泪珠，跟雨后山林里的露珠一样好看，清澈又璀璨，像专门为他绽放的明珠一般。
他心里又痒又疼，像伤口在催生新芽，是一种难以描述，但是很快活的难受。
让他忍不住动了动指尖，下意识想触碰她，想离她近一些，更近一些。
可刚一动，胸口就疼，想到她昨天哭红着眼，狠狠砸向他的那一拳，顾清晏蠢蠢欲动的手停在了离胡秀儿不到一尺的地方，不敢再往前了。
他现在可经不住她再来一拳，第一次是情难自控，第二次就真成了耍流氓了。
顾清晏暗叹了口气，他在胡秀儿面前还是要脸的，不能真当个混蛋。
陷入难过情绪中的胡秀儿，没有发现顾清晏的小动作，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流泪了。
直到一颗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落在手上，胡秀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当着顾清晏的面哭了。
她忙抬起手，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咬着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一开口，嗓音还是哑的厉害，“对不起........”
若不是为了救她，他本可以不用去战场，不去战场，他的腿也不会变成这样。
顾清晏对自己的腿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他本就是豁出性命在做这件事。
如今能大功告成，还能活着，能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为自己伤心流泪，他已经很知足了。
再说，不是还能治嘛，实在治不好，顶多也就是变成残废，他又不是没过过被当成残废的日子。
每天坐着木轮车，去哪儿都有人推着，其实也还不错，但前提是有她陪着。
顾清晏故作轻松地宽慰着胡秀儿，胡秀儿却不相信顾清晏这么看的开，觉得他只是不想她太自责。
可她怎么能不自责，堂堂西北军主帅，要是因为她变成一个废人，她就是大夏朝的罪人，以死谢罪都不够。
顾清晏实在不会哄人，实话实话胡秀儿又不肯信，想了想，长叹了口气，故作坚强道：
“我知道，你是怕我变成个废人被人欺负，你放心吧，我就算不当大将军，也还是勇冠侯，没人能欺负了我去。
顶多就是被人嘲笑嘲笑，失了势，没了用，逐渐被人遗忘是常有的事。
祖父在世时，国公府那般风光无限，后来不也没落了嘛。
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又变成了废人，被人瞧不起，想占点便宜很正常。
大不了那些庄子铺子什么的，我都卖了，大门一关，不同外面的人打交道，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胡秀儿一听这话，更难受了。
顾清晏为了保卫家国驱逐蛮夷才变成了这样，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变得跟国公爷一样。
想到离开前那一晚，她从国公爷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回头看的那一眼。
夜幕中，那个身形消瘦，眼眸沉沉的男人，像一棵孤零零的树，几乎要跟庭院融为一体，寂寥的可怜。
顾清晏还没有父母妻儿，他若是真成了废人，真跟国公爷一样整日闭门不出，会比国公爷更可怜。
她不能让顾清晏变成那样。
胡秀儿深吸了口气，一脸坚定地对顾清晏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人治好你的腿，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弃。”
顾清晏愣住，他故意说这些话是想让胡秀儿心疼他，不是要给他治腿啊。
她这个脑子真是没谁了，总是跟旁人想的不一样。
他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她怎么就不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怎么就突然一个大拐弯，给他拐到天边去了呢？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改变不了胡秀儿，顾清晏只能换一种方式。
他强忍住羞耻心，垂下眼，抿着唇，装的有气无力，颓废可怜道：
“你不用说这种话宽慰我，我知道我的腿可能保不住了，我以前在京城得罪了不少人，见我成了废人，肯定要想方设法报复我。
我不想拖累你，你反正也不想同我做真夫妻，等西北战事结束，我就对外宣布咱俩和离，放你自由。”
胡秀儿愣住，她昨晚是下了狠心要跟顾清晏一刀两断的，他总骗她，还那般欺负她了，她自然不愿意再同他纠缠。
可如今她知道这其中有误会，顾清晏现在还伤的这般重，她怎么能自顾自离开，不管他的死活啊。
看着顾清晏苍白的脸，颓废的样子，胡秀儿咬了咬牙，一脸认真，十分坚定道：
“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的腿的，实在保不住，我来保护你。
我给你赚钱，帮你打理家业，若是需要实权，我也可以想办法当官。
对了，你不是说西南忠州有女营嘛，我可以去投军，只要我努力杀敌，多多立功，就没人敢欺负你。”
顾清晏看着神情坚定，如同发誓般的胡秀儿，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他只想要一个不离开他，会永远陪着他，跟他做真夫妻的承诺啊。
什么赚钱养家，他还不至于落魄到那种地步，还有去西南忠州投军，她可真敢想。
那种凶险又艰苦的地方，他才不会让她去呢。
可某人不开窍，顾清晏也只能继续装可怜，叹了口气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我毕竟不是真夫妻，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替我做这些呢？”
说完，眼巴巴地望着胡秀儿。
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她不会还听不出来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吧。
胡秀儿被顾清晏灼热的眼神盯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听出来他什么意思了，可问题是，她不可能给他做妾啊！
皇上嫌弃她出身卑微，还成过亲，说不可能让她做顾清晏的正妻，最多让她做个妾。
她可是女户，嫁人都算背祖忘宗了，更别提给人做妾。
爹要是知道，能气的从坟里跳出来揍她。
不过爹的尸骨现在还不在坟里，她得先把尸骨找回来安葬好，等把粮食送到并州府，回来的时候就从宁乡城那边走，顺路去找找尸骨.........
顾清晏眼睁睁看着胡秀儿从眉头紧皱，到神不思蜀，那一看就明显跑神儿的样子，绝对不是在想他说的话。
顾清晏忍不住想仰天长叹，遇到胡秀儿前，他以为自己经历过那样的变故，懂得世间疾苦。
遇到胡秀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他的苦难还在后头呢，胡秀儿绝对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她居然在跑神儿。
她居然还能跑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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