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话语,一切都是那么蛮横。才半日辰光,已回到宁远府西门外小树林里。
娃儿舔着嘴唇喊渴,眼泪汪汪看住自已。这当儿,还能有啥折呢?只求个全尸吧!胡三禁不住心下凄惶。在宁远府呆着多好,跑出来干啥,好歹还能多活上两日呢!
不是没有逃跑之人,可当那个逃跑之人被抓回,在大伙面前一刀砍落脑袋,圆睁眼睛,咕噜滚到脚下时,全场二百多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现在是中午时分,羯子兵轮流吃喝。大伙靠在一起,簌簌发抖。胡三搂住妻儿,微微愣起神。
小酒馆内坐满苦力汉子,哈哈笑着,大声谈论着高家寡妇如何如何风韵;西街王家婆娘偷偷溜去裁缝铺找黄二麻;东街李婶又狠打她媳妇。虽然来酒馆的都是街面上穷苦人,可也没什么欠钱不还之人,每日里经营,日子真不赖啊!
马蹄声传回,刚才飞驰出去的一骑羯子兵赶回,也不知报告了什么,一声吆喝,赶着大伙起身,推操着往宁远府走去。
宁远府城墙可真高啊!那一块块巨大青砖在阳光下反着冰冷冷光芒,墙头闪起刺眼白光,那应是刀戟吧!
当走出小树林,步入城门前巨大空地时,胡三明白了,他们就是一帮活靶!就是一帮敬猴的鸡!
也不知是谁先发现底下动静,铿一声,一排排弓箭举起瞄准下方过来之人。守城将士很震惊,拉开弓箭的手指忍不住轻颤起来。麻衣布衫,满面尘土的百姓走在前面,一大群扎袖扎腿的步行羯子兵就躲在他们身后,弯刀架起,逼着他们一步步往前。
传令兵飞也似的奔下城楼,参赞大人还守在东门,羯子从西面打来了!
近了!更近了!
百姓哭声真真切切传入耳中,绝望、不甘、愤怒、惊恐……
一人哆哆嗦嗦被推出,将士们张大的嘴再也合不拢。
发髻散乱,形容狼狈,一只衣袖被扯去半边,委委缩缩,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直的那人!难道是叶大人!是那个眼皮不动,只微动嘴皮的叶知府!是那个威风八面、神情倨傲的知府大人!
“我是叶洪章叶知府……快放下弓箭……打开城门……”
百姓哭声被逼停,扯着喉咙的叫喊声,带着巨大惊恐,清晰传上城楼,直刺耳蜗,一遍又一遍,“快打开城门……武羯族说不杀人……快打开城门,我是叶知府……”
额头冒出点点冷汗,心跳如擂鼓,拉弓的手已迟疑,再忍不住转头望向同伴,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箭呼啸着从林子飞出,城楼上一位刚转头的兵士,脑袋中箭,未及出声,已仰面翻倒。
冰冷!残酷!
连续多支箭镞飞出,直朝城楼而去。树林边现身大批羯子兵,人人胯下一匹高头大马,模糊着笑脸,轻蔑不屑,嚣张桀骜。
叶洪章的喊话声被吓得嘎然而止,百姓哭声再起,男女声混合,巨大如海啸,直传过高高城墙。
没人来得及去看一眼倒下同伴,忍住悲痛,补上空缺,肌肉绷紧,热血沸腾,端正神情,抿紧嘴巴,瞬时进入战斗状态,心无二致,微低脑袋躲过箭支。可拉弓的手怎么都没法放开,想直射到林子边,可没那么大臂力,往下射,挡在前面的是我龙腾国百姓啊!
羯子兵躲在百姓身后,肆无忌惮哈哈大笑。
渗人哭声传入一家家民户,恍如天塌地陷,炸开惊天巨响。百姓们蜂拥上街,互相呼问。更有几人鬼鬼祟祟,穿梭街道,高喊着,“羯子杀来了……城破了……”
一时,宁远府人心动摇,惶惶不安,百姓如热锅蚂蚁,乱象即起。
白玉谱快马赶到西门,奔上城楼时,正见到一名百姓人头落地,鲜血喷起一丈多高。
“白参赞,快打开城门……”叶洪章的声音瞬时充满惊喜,“白老弟,我是叶洪章啊……快救救我,武羯族说啦,不开城门,一盏茶功夫杀两人,那可都是我们龙腾国百姓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白老弟……”
“快救救我们……参赞大人……我们还不想死……救救我们……”百姓悲号直入云霄。
白玉谱面色冷静,内心如沸水淋油锅。这帮卑鄙、无耻、没有人性的禽兽!
“参赞,这城门可开不得啊!”留守西门的副手,唐羽面色青白,一脸惶急,“他们没有攻城工具,就等着我们开城门,开了城门,这一城百姓可不保啊!”
城楼下,叶洪章扯着破噪还在声嘶力竭喊开城门。羯子兵压着百姓退了些许,隔开的空地上横躺着两具百姓尸体,鲜血滴溜了一地。
这么多百姓,还有娃子呢,如何不管,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白玉谱握刀的手攥得死紧。
战!一定要战!也只有战,才能得回主动!得回安宁!
“唐羽,如果我回不来,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关闭城门,死守宁远府,等待援军到来。”白玉谱边交待边跑下城楼。
“参赞,让我去。”唐羽闪到白玉谱面前,拦住他去路。
“唐羽,好兄弟,哥会回来的。”白玉谱哈哈一笑,拍拍唐羽肩膀,使力推开他,飞快下了楼梯。
“参赞……”唐羽望着白玉谱背影,红了眼眶。大人,您不要去!可这样的话他喊不出,那么多百姓,都是一条条鲜活生命,哪个能忍心丢弃他们。大人这一去,九死一生,以命换命!值吗?
值!军人!热血汉子!保家为国!为的就是这一刻!
“放开百姓,我们与你们一战!”城楼上高呼。
百姓哭声顿止,紧接着又欢呼起来。
宁远府西城门缓缓打开,马蹄铿锵,盔甲俨然,矛盾相执,城府军一千五百人列队跟着白玉谱踏出城门。
羯子兵首领挥手划下,那队步行羯子兵放开百姓,迅疾返回树林边,拉过马儿,骑上。
被松开的百姓再不管其他,疯狂往宁远府城门奔来。
胡三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又要护住娃儿,一转眼,婆娘都被挤了开去。
箭雨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就那样密密麻麻飞来。喊杀声震天,轰隆隆,大地悲呜,天空哀号。
右肩剧痛,手一松,娃儿险些掉落,一个趔趄,往前摔下,努力伸出左臂撑住,不至让娃儿摔狠了。
倒到地上,方知身前身后已倒了一大片人。剧痛传来,原来自已已经中箭。娃儿张开嘴,就要哭喊。
胡三一把捂住娃的嘴巴,朝他猛眨眼,把他藏在身下,细微爬动,抬起一人胳膊,带着娃努力躲到那人身下。
血腥味浓烈,在那人胸膛滴下,汪成血海。
朱奂一直没有停过,喊过全府衙人员,清点后,分成几路安抚百姓,如有煽动人心者,一律抓捕,拒捕者当场格杀。
故几个鬼祟者喊了没多久,就被丘捕头领人当然格杀了。
“大伙不要慌,城府军在,宁远城就不会破……大伙不要慌,待在家里,紧闭大门,宁远城不会破……”
一遍遍喊着,一条街道再一条街道。闹事者抓捕,动机阴毒者当即格杀。
危难来临时,就怕不知怎么做,逃还是留,选择很难,因为不知所选是否正确,当你发现无路可走,只能如此,大伙都是如此时,就会横下一条心,平静接受。
宁远府很快安静下来,等待,等待城外战斗的结束,也等待援军的到来。
两骑对冲,人仰马翻,鲜血飞溅,尘土漫天。
身边不时有同伴倒下,再不能站起。一下又一下挥动手中大刀,劈向肉,砍向骨,白玉谱腥红着眼睛,越战越勇。只有拼,只有不怕死,才能不死!才能杀死对方!
羯子兵有三四千人,城府军出战才一千五百人,城中不能无兵。
这一仗打得很艰难,城头将士眼眶泛红,举着弓箭,无从下手,两方人马已滚成一团。
太阳微微西斜,满天燃起火烧云,红,一切都是血红。
当镇远军赶到时,只见战场上围成了两三个圈,里面是城府军,外面围着大批羯子兵。
手累得举不起来,可还一下下拼杀着,坚持下去,就能活命。
没有意外,望山镇同样一片焦黑。
找个有水井,四面避风的地,今夜就宿在此地了。没有抱怨,大伙一齐动手,就连喜豆也捡了好几根可烧柴禾。
晚饭时,木言心不在焉,不时朝南面望着。
“陆叔,望山镇上有羯子兵。”木言拉着陆敬匡到了外面。
啊!陆敬匡一惊,“有多少人?在哪?”
“人数不多,大约十多人,另外还有些女人。”木言皱皱眉头,“在南面,望山湖边。”
好!陆敬匡轻喝一声,眼神凌厉,双手握拳,簇起眉,转身往南面望去。
黑鸦鸦夜空,无星无月。
“陆叔,我随你一道去,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木言站到陆敬匡身旁,一同朝南望去。
爹娘,三哥,石爷爷,铁牛叔……我要为你们报仇!
(https://www.biquya.cc/id178269/5679299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