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先他们一步落在了水城里，这里更像是古时候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邸，方方正正，有亭台楼榭，有山石鱼池。他的双脚刚碰到地面，一个身形庞大的家伙迎面从屋门里冲了出来。
它带起了一阵水漩涡，让罗立不得不匆忙躲闪开，后背撞到了庭院里的一根柱子。
然而罗立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他回头一看，只见那柱子连带着整个走廊的顶部都塌陷下来，很快就化作了水里的淤泥散灰。
可能是这座水城存留的时间太长了，稍微一碰就会像是风化一样散去，罗立毫不怀疑如果在这些古迹上丢几颗石子都能让它们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本来像是在仓皇逃命的水漩涡突然感受到了罗立的存在，它回转过头，漩涡折返回来，在距离罗立不远的面前停下。
一只庞大的怪物从水柱中缓缓走出，看向罗立的眼中充满了愤怒，目眦欲裂。
罗立：“……”遭了，好像毁的是它家？
古交大桥上，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过，那画面看起来实在诡异。
小纸人忍不住在某个路过的人脸上扯了两下，发现他依旧没反应，不得不惊叹于蛮任真的能耐。
它乐颠颠地往蛮任真的肩头上降落的时候，突然被一只凭空伸出来的手挥开，猩红的眼瞳冷冷地扫它一眼，当即让小纸人跟那些被停滞的普通人一样，僵在了半空中。
鬼、鬼王……
蛮任真见男人一副醋极了的样子，好笑的勾起唇角，背靠在扶栏上懒懒地开口问道：“你不是去会故人了吗？谈得怎么样了？”
与离开家门时穿戴整齐的休闲装截然相反，霆螭现下披散着一头黑发，身上的玄色长袍还在滴水，显然是跟什么人酣战后回来的模样。
只见霆螭淡定地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从容地回道：“很好，二狗还在招呼它。我在它的身上装了一颗定时炸弹，就等着你的那些好同事去引爆了。”
蛮任真抿了抿唇角，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跟河伯是多大仇啊？居然这么挖空心思地想要除掉他。”
霆螭也不管还有小纸人在围观，伸手托着她的后脑，低头噙住那双粉嫩的唇，恣意侵占了许久，才松开她，饱含意味地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唇低声说：“我不找它的麻烦，它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蛮任真只当他是在说河伯跟巫女的那段纠葛，不以为然地别开头，捏着手里的扇子调侃他：“看样子你过去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真担心哪天会不会有你的仇家或者是旧情人找上门来！”
天上的阴云逐渐散去，这意味着古河之下的酣战即将画下句点。
而不管是蛮任真还是霆螭，都并不在意这些。霆螭一板一眼地回答：“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我的情人只有你一个。”
蛮任真抬眼看他，意外看到了霆螭眼底的认真，和隐藏无形的哀恸。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蛮任真转过了身去，忐忑地眺望着古河远处。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古交大桥突然一阵动荡，那感觉就像是地震了一样，晃得蛮任真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后跌去。
霆螭把她牢牢地接在怀里，随即双脚离地，和纸人一样悬浮在了半空中，没有再受到这股震荡的影响。
“发生什么事了？”蛮任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桥不会塌吧？”
霆螭口吐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惹得她频频缩脖：“难说，桥柱下面是空的。河伯一死，契约解除，桥也许会塌。”
闻言，小纸人和蛮任真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放眼望去，左右两侧的车辆排出了一条长龙，还有不少人惊慌地从车上下来正打算逃离这里，一旦桥坍塌，后果可想而知。
蛮任真问：“鬼王大人，您不打算帮个忙吗？”
霆螭说：“我是鬼，人的事我不会插手，除了你。”他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让蛮任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了半天，蛮任真卷起了袖子就要从桥上跳下去，被霆螭一把拦住：“你干什么？”
“当然是去办法保住桥啊！不然等着桥塌了这么多人送死吗？”
霆螭把她拽了回来，口气难得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河伯一死，这座桥是留不住的。契约由河伯跟那个老道缔结，旁人无法干涉，所以结果是不可逆转的。”
小纸人不敢插话，远远瞥见白问浮上了水面，忍不住惊呼一声：“他好像救起了好几个人！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这句话就像是提醒了蛮任真一样，她一个转身一把拽住了霆螭的衣领，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们可以把这些人都转移走，到时候桥塌了也不会伤及无辜。”
霆螭听得直拧眉头：“工程浩大，你知道要是会被人发现的话，是多麻烦的一件事吗？”
“不被他们发现不就好了？”
“……”
白问费劲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将坠水的人从水下带了上来，他干哑着嗓子喊了几声救命，没人搭理他。这时白问才想起来，似乎因为蛮任真的帮忙，时间就像是在中央大学那次一样被静止了。
还没等他喘几口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一晃而过。他猛地抬头往桥上看去，眼前这一幕让白问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只见古交大桥上如同长龙一样的车辆和慌乱的人，突然被神秘的力量浮空而起，强大的阴风将他们往桥的两边送去，似乎是为了把整条古交大桥清空出来才这样做的。
白问把手里的人拖上岸，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桥上正在施法的人。
蛮任真抱着手臂驻足观看，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她所为。而她身旁那个男人却将白问的目光瞬间吸引去，一瞬不瞬。
他往常扎起来的黑长发在这个时候迎着猎猎疾风在空中飘起，他还穿着与往常行装不同的长袍，就像是……就像是在那座陵墓里看到的风格一样！
白问猛地想起小孟刚到灵调组没多久，总是说在蛮任真的身边看到这样一个着古晋黑袍的男人游移在她身边，看起来像是很有年代感的古人一样。
老天……原来她说的男人，就是这个家伙？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正心怀惊疑着，古河的河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越来越大，最后竟飞出了白问的罗经仪，直往古交大桥上、蛮任真和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飞去！
白问忙伸手召唤它：“快回来！”
盘旋着的罗经仪在半空中迟疑了片刻，就再次掉转了方向，飞回了白问的手里。
罗经仪落定在他手里时，白问低头一看，上面一颗巨大的红点冒着前所未有的猩红光芒，冷漠地明灭闪烁着。按照上面的轨道来算，这个红点，指的应该就是那个黑袍男人了。
白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表情呆滞，双手却泛着白，骨节紧紧握着罗经仪的边缘。
在别人看不见的情况下，古交大桥上布满了单纯无知的幽冥小鬼，它们遵从鬼王的命令，将大桥上的人和车都高举到空中，往桥外的安全地带撤离。
有些小鬼按捺不住自己想捉弄人类的心思，把人的身躯在空中颠得直翻滚，甚至当皮球踢来踢去。蛮任真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撇头看霆螭：“你怎么不管管它们？”
霆螭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微微划动，俨然一副掌控所有事物的姿态，可他却像是没看到手底下的小鬼在玩弄人似的，事不关己的样子让蛮任真看了好气又好笑。
“他们最多身上多一点黑青罢了，连皮都不会破。你不能想让它们干活儿，还不准它们玩耍。”
“喔，我只是不希望这些小鬼突然看哪个人很顺眼，带着他一起回到了阴间地府。”蛮任真说到这儿想起了什么，皱眉问：“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召唤这么多小鬼，会不会被地府的人察觉？”
霆螭睨她：“你在关心我？真好。”
“……你给我正经一点！”蛮任真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那些不干净的事情了，白玉葱一样的手指直戳他的脑门。“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话呢！”
“好吧。”霆螭淡淡地应道：“不会。地府我那么熟，什么鬼能动，什么鬼不能动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
两个人的对话平淡如流水，简直就跟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一样简单。听得小纸人直打哆嗦。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鬼王，只要他想，自己随时都能化作一团飞灰，消失得不明不白。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可为什么蛮任真偏偏是白灵宗的巫女呢？
他们两个是没有对立的概念吗？甚至从他们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们在双修、双修哎！
这个消息简直比罗立笑了还要让人惊悚！
眼看着古交大桥很快就被清出了整条路面，蛮任真回头一望，就见小纸人飘在半空中，哆哆嗦嗦地发抖，两条纸片胳膊塞进剪开的嘴里，像是在因为什么可怕的事情吓得全身直颤抖。
她都能听见小纸人因为哆嗦发出纸张特有的沙沙声了。
哦，窥知了这么多秘密的它一定很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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