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堂里很安静，安静到叶归凡觉得不正常。寻常人家吃饭的时候，是这么安静到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吗？
王教头手里拿着鞭子站在一边，看见叶归凡进门，怪笑道：“哟，我们叶大小姐还知道来啊，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个。”
他看见叶归凡换了衣服，又贼兮兮地笑道：“还换什么衣服，我可告诉你啊，那柜子里的东西到你们离开这里为止，柜子里有多少东西你们就只能用那些。提醒你们一句，别像叶大小姐一样，第一天过来就动了那些东西。”
叶归凡走到他面前，王教头看她阴森森地盯着自己，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叶归凡灿烂地一笑：“我吃饭啊。”
她旁若无人地坐下来吃东西，既然人家王教头叫了她一声“叶大小姐”，她就端足了这个大小姐的架子，原先学的那些礼仪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叶归凡一丝不苟地吃饭，让人看着她，恍然间以为这里是什么高堂之上，而不是一个卑微黑暗的角落。
叶归凡一顿饭吃完，吃得无比劳累。她从来没有这么认认真真优雅地吃过一顿饭，可是她却不愿让人小看了去。
吃过饭，王教头发号施令：“回房间去睡觉！明早寅时起身，谁要是晚了——”他拉长声调，用这种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谁要是晚了，咱们叶大小姐就要遭殃了。”
叶归凡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到屋子里，叶归凡自然不可能脱衣服睡觉，那隔壁的大叔的目光好像磁铁一般黏在她的背上，叶归凡和衣躺下了。
黑暗中，叶归凡听见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还有隔壁传来的奇怪的声音。她努力的不去想那是在做什么，那般的猥琐见不得人的事情。
叶归凡的喉咙里“咕”地一声，她用力咽了咽口水，继续闭着眼睛睡觉。
寅时起身，天还有很久才亮。他们却已经齐刷刷地站在了校场上，叶归凡在心里点着人数，她的肩膀疼得厉害，却早已不再出血。想来那药粉还是有些用处的，就是疼，深入骨髓地疼。
少了两个。
王教头嘿嘿一笑，他对叶归凡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是厌恶，这个女子却是没做什么；说是喜欢，看见她就让人觉得反胃。
“少了两个呢！”王教头道，“咱们来看看他们多久才会过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王教头不耐烦了：“你们先绕着校场跑，我没说停不准停！”
他甩了甩鞭子，回到了住宿的地方。叶归凡跟着人群在奔跑着，燕不归和程青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这是特权，成绩最好的人不必跟着他们跑。
叶归凡甩了甩脑袋，这种事情在哪里都会存在的，只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王教头带着那两个人回到校场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奔跑着，他满意地笑了笑，对自己的威慑力感到很满意。有一种人，他们哪怕是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场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者自己的地位，他们还是会挑刺儿。
王教头就是如此，他拍了拍手，大喊道：“再快一点！”
叶归凡在心里暗暗叫苦，从前她在景虞山学武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们虽然练基本功，却是非常放松的状态，不像现在这般拼死拼活。领头人是那个隔壁的中年大叔，他讨好地看了一眼王教头，然后加快了速度。
“慢一点啊……”有人轻声说了一句，换来的只是一记白眼。
王教头：“叶归凡过来！”
叶归凡的步伐放慢了，然后走到他面前。王教头笑着问：“怎么样，训练得还舒服吗？”
叶归凡道：“不错。”
“很好。”王教头的声音放大了：“你们都听好了！七号和十号今日晚了许久，所以……二十号要代他们受罚！”
燕不归在远处眯了眯眼睛，程青道：“还真是所谓的‘地狱’，外面死了那么些人还不够，到里面来还要继续受折磨。我要是她就放弃了，前面这么些人，她全靠运气是走不远的。”
燕不归：“……她死了的话，下一个就是十九号吧？倒是挺方便，不用咱们动手，省事。”
程青笑了笑，没说话。
“为什么？”叶归凡问。
王教头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叶归凡：“他们晚了就该他们受罚，难道这里没有规矩吗。凭什么我要为别人的错误承担后果。”
“规矩是人定的！我就是规矩，你既然进来了，就收敛起你的脾气，你最好忍气吞声，不然有你好受的。”
叶归凡沉默地听着，王教头又问了一句：“知道吗？！”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在这里的次序就是固定的吗，我认为应该加大竞争力，次序可以改变才对。”
王教头听得一愣，随即顺着话说：“是……”
“所以我如果要摆脱这种局面，就要取代他是不是？”叶归凡的手指指着领头跑步的人。
“是这样。”王教头说，“不过你还是省省吧，人家杀的人可比你多多了。”
叶归凡说：“知道了。”
随即有催促道：“要怎么惩罚，快点吧。”
王教头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爽快：“行，来人啊——！把她捆起来！”
“不用。”叶归凡说，“我不躲开，你想怎么都行。”
王教头舔了舔嘴唇：“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甩起鞭子，男人的力气本来就比女人要大很多，王教头也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人，真正甩起辫子的时候，打在身上要比在屋子里做样子痛上很多。
叶归凡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全是血腥味儿，她紧盯着领头的男人，一声不吭。
“不叫？！”王教头发了狠，不断地用力抽打叶归凡，叶归凡看了他一眼，那是漠视的，不屑地眼神，王教头其实是有些变态的，他很爱听被抽打的叫喊声，越是叫得凄惨他越是兴起，但叶归凡不。她一声都不吭，就好像是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娃娃，没有人会对折磨一个娃娃有兴趣的。
太阳很黑，被云层厚厚地遮住了，似乎永远也不会拨云见日，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光明到来，但就在此时，一缕阳光从云层中艰难地照射出来，刚好打在叶归凡的脸上。叶归凡本来就皮肤白皙，一方面是天生养的，一方面是身体里寒毒作祟。此刻，金色的阳光照着她，叶归凡看起来就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子，只不过是一个受苦受难的仙子，有了几分圣洁的模样。
王教头顿了一下，然后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妈的，你滚吧！”
叶归凡松开了咬着的嘴唇，那里已经全是血了，把她的嘴唇染得嫣红。竟有几分唇红齿白的惊艳。她回到了队伍里，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王教头这一手杀鸡儆猴算是失败了，因为被杀的“鸡”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叶归凡带着一身的血继续奔跑着，王教头心烦地喊了一声：“停！”
队伍停下了。
“马步。”王教头说，“两个时辰。”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相比起筋疲力尽的其他人，叶归凡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生活或许明天还会继续，但她只要屏息，等待机会，就不会没有出头的日子。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大叔，那人正在讨好地给王教头倒酒，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王教头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
叶归凡用筷子戳了戳米饭，饭菜都很糟糕，她总是要逼迫自己才能咽下去。
得想想办法，不能这么下去。叶归凡心想，会有办法的。她屏住呼吸把面前那一盘味道有些奇怪的饭菜全部咽了下去。
晚饭结束之后，叶归凡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浑身都很疼，王教头很有耐心地把鞭子每一鞭都细细地抽打在原先的伤口上。
叶归凡挪动的时候擦到了门口粗糙的墙面，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王教头恭敬地候在门口，一个蒙面人出来道：“进去吧，门主在等你。”
王教头惶恐地问：“门主有什么事要召我过来？”
蒙面人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该有数吧。”
王教头不明白，心惊胆战地想了一遍，还是无果。蒙面人把他带到一扇门内，推门进去之后，便把门关上了，王教头在暗部三年多快四年了，还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更别提见门主了。
“门主。”王教头恭敬道。
座位上的男子看不清面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语调却是年轻的，有一种不和谐的韵味：“王图之，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针对新来的这批人了？”
“门主，我没有啊！”王教头急忙解释：“您也知道的，我们当年就是这么训练起来的啊，我完全就是为了他们……哦不，为了您着想的。”
门主低声笑了笑：“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有说你错了。我想提醒你一句，暗部选的不是武夫，而是能带领这个地方的人，我已经老了，没有力气再去管这些琐事。能带领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完全是看排名杀了多少人的，你知道吗？”
“您是在说……叶归凡？”
“你记得他们的名字啊。”门主话里有话。
“不敢，不敢。”王教头垂眸。
“我只是想提醒你罢了，”门主道：“我也该退了，你毕竟是教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但有时候，适当听取别人的意见是好的。”
王教头道：“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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