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哈哈大笑：“好，果然是重情重义。”
“但用她来换，我拒绝。”沈临渊道，他拔出了剑：“没什么可聊的了，冲进去！”
宸王慌忙丢下剑，叶归凡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可笑。随即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她已被人推下城楼，沈临渊在楼下接住下坠的她：“还想杀宁安帝吗？”
“你去吧。”叶归凡说。
“你在这里等我。”沈临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外面冲杀声四起。
叶归凡摇了摇头：“我不等你了。”
沈临渊的身子明显一僵。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杀百姓。还有挽月，可以的话带她去月曜吧，等你们吞并了宁安之后，就和月曜签订停战协议，然后就别再打仗了。”
“好。”沈临渊说：“那你呢？”
“我要走了，我想去看看这天下。”叶归凡说，“你自己要小心，有人会在背后放冷箭。”
“你可以和慕容晴一起。”
沈临渊沉默了一会：“你果然是个骗子。”
“是啊。”叶归凡吃力地笑了一下：“我彻头彻尾就在骗你，不过也好，现在的状况也不坏。我已经不能跟你站在一起了，我选择了黑暗，你属于光明。时间会带走一切的，再见……不，永别了，沈临渊。”
“希望你可以幸福。”
叶归凡说完，她一使劲从马上滚落下去，她相信沈临渊听懂了她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曾经爱过她的话，也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
苏佑臣过来把叶归凡扛在肩上带走了，叶归凡身后，沈临渊带着士兵们攻城，他真的没有追过来。
一个时代落下了帷幕。
苏佑臣和燕不归驻扎在凤溪的一个破庙里，凤溪的百姓照样生活着，丝毫不见有敌国曾经来过的痕迹，这说明对方是值得托付的好皇帝，或者说，是因为带兵的将军。
叶归凡从夜里开始就一直在发烧，苏佑臣说了几次把她丢下，他们直接离开，燕不归却一直反对：“你没看见她跟那个永康的将军的样子？她还可以被利用。”
程青道：“可是她太碍事了。”
“你先把她带到湖边去，给她弄点水喝。”燕不归说，他自己席地而坐，拉开一张羊皮纸的地图跟苏佑臣分析着。
眼看着程青和叶归凡出去了，苏佑臣把程青那个一直带着的包拿了出来，里头的炸药都是最具威力的，黑市上买来的炸药，据说一个就可以把三层高楼夷为平地。
“你买了多少炸药啊？”苏佑臣随口问道。
“三十六个。”
“这里就三十五个。”苏佑臣说：“丢了一个，滚到哪里去了？”
“找找吧，能去哪。”燕不归随口一回答，手里的册子翻了几页，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起身，动作称得上是屁滚尿流。
“怎么了？”苏佑臣不解。
“这破庙是谁找的？”
“叶归凡啊，她说她熟悉这里。”苏佑臣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不可能吧……她手脚都不能用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响，以及意识的消散。
燕不归在死前最后的念头是：那只鸟果然还是自损以逃亡了。
叶归凡和程青坐在湖边，叶归凡对程青道：“你也觉得我跟着你们很碍事吧。”
程青翻了个白眼：“燕不归非要带着你。”
“嗯。”叶归凡道，心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在他们意识到之前炸药的引线就应该能引爆，她往湖边靠了靠。
“轰——！！”
程青的注意力被爆炸声吸引了过去，她反应了几秒，随即意识到什么：“叶归凡你做什么了？！燕不归！”
叶归凡已经先一步翻身坠入湖中，湖水很凉，底下却出奇地平静。黑漆漆的一潭深水什么也看不到，好安静啊。
程青不会浮水，她之前就已经问过了。长眠于湖底，等鱼儿们把她的尸体吃完，也算的干净。有沈临渊在，挽月起码不会出什么事，能去到月曜，陆钦也会护着她。
虽然自己过得不算好，但起码珍视的人能好好活。和沈临渊也说得很明白了，慕容晴可以走进他心里的。这一生太过可笑，原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其实原本就早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只是自己还留恋着。
燕不归他们的出现只是坚定了她自尽的决心罢了，大量的水涌进口鼻，最初的不适过去之后，竟然是心里的一片安宁，从此这世上就没有叶归凡了。
……
远处，王都。
沈临渊坐在空荡荡的皇宫里，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凉。他凝视着那块玉，长长的叹息在屋子里回荡，眼里是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出现的血丝。
他举起剑柄，最终狠狠地把那块玉在半空中击碎了。碎片落在地上的声音，倒是比心碎要好听很多。
宸王已死，三个月后宁安与永康合并。威武大将军叶卓在死后的第五年被永康的皇帝迁坟至京中，总归是有了个安宁之所。
挽月换了身份，嫁给了月曜三皇子，四年后三皇子登基为王，只有她这么一位皇后。
沈临渊娶了慕容晴，次年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有叶归凡的世界也很美好。
………
“完了？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孩子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人。
老人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还想听什么？”
“我就是觉得，怎么结束的这么仓促。”孩子说：“而且你这个故事也太假了，我就从来没听说过有宁安这个地方。”
“废话，你今年才几岁？！宁安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老人胡子抖抖嗖嗖的：“不说了，不讲了，你回去吃饭吧，晚了你娘又要说我拉着你不让走。”
“哼。”孩子起身拉开凳子跑了。
老人慢慢地把桌上的杯子收起来，预备拿到水池边去清洗，冷不防看见个人靠在一旁，那是个不再年轻的男人，但能看得出来他年轻时一定是个极英俊的男人。
“哟，我这没人光顾的说书人今日竟然迎来了个客人。”老人说着，就要去倒茶。
“老人家，你这故事是真的吗？”男子问，他有一双桃花眼。
“看您怎么想了，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故事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我们也接触不到不是？”老人说：“您听完了这个故事，觉得高兴或是悲凉，那就足够了。”
“也是。”男人笑了笑，抛给老人一点碎银子。
他走了几步，跑过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亲昵地跟他凑在一起，男人也宠溺地看着她。他们一起离开了。
茶摊上，老人收拾好了东西，点起一管烟抽了两口。
马车载着他们离开，那女子朝后看了老人几眼，问：“听什么呢，这么起劲，好些年没看见你这么高兴致了。”
男子答话道：“听了个有趣的故事，跟我爹有关的。”
“哦？”
“故事里有我爹，有阿月姨，还有很多很多人。”男子道：“我竟还不知爹有这样的故事。”
女子笑道：“是么，一会回去了，也说给我听听。”
“那可不成。”男子道：“这故事里，有个女子叫叶归凡的，听着和爹关系匪浅呢。”
“那娘可要生气了。”女子掩唇笑道：“不过爹娘感情那么好，真是令人羡慕。”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稳稳当当地停在一处宅子门口，这座宅子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墙上爬着爬山虎，院子前面种着茉莉，蔷薇，月季等等的花朵，不同的季节它们会次第开放。
“回来了？”院子里迎出来一个年老的妇人，她的脸上有皱纹，却还是显得精神奕奕的模样。
“娘，”女子上前去拿过妇人手中的篮子：“阿羡今日在外头听了个故事呢，跟您和爹有关的。”说着就冲着被称为“阿羡”的男子挤挤眼睛。
沈羡无奈道：“咱们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能别跟孩子似的吗？”
“说起孩子——”妇人笑道：“阿成一个人在景虞山，估计会觉得寂寞。”
“哪呀，他巴不得我们都不管他呢。”女子道：“不过阿成下次回来，该可以和爹一起比试了。”
“也是，你爹这几天整天念叨着自己身子骨不如从前了，我说他五十几岁的人了还逞强，他偏不听。”
“说我什么呢？”男子的声音：“你们回来了啊，快坐下吃饭吧。”
沈羡看着他手里的剑随意放下：“爹，你还练剑呢。”
“那可不是，你又不习武。还得靠我来保护你娘呢。”男子道，“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阿羡今天听了个故事。”
“哦？是什么故事能让你这么个见多识广的大儒走不动道。”妇人道。
沈羡于是将那故事说了，妇人全程笑盈盈地听完，沈羡忽然好奇心发作：“娘，这故事莫不成是真的？”
“故事不错，只是这故事一听就是民间的人说出来的，怎么不以我的身份来讲故事呢。”沈临渊笑道，温柔地看着身旁的女子：“不过我还听过说什么你们娘是仙人的故事，说我和陆钦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么说，故事是假的？”女子瞪大眼睛。
“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吗？”沈临渊道：“重要的是我们都在一起不是吗？”
他夹了一筷子菜，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们今日出门不是说要寻找一味什么草药回药局吗，你们娘管理不了那么大一个药局，庄子上自己留意着点。”
“我看是爹娘想在江湖和朝廷之外自在逍遥吧。”沈羡笑道。
“年轻时经历太多，现在就只想活得自在些，那些琐事都不想理会了，等你们看破的那一天，我们也不在了，这座宅子就留给你们了。”妇人道。
吃过饭，沈羡自告奋勇拉着妻子去洗筷子刷碗，沈临渊笑着凑近细细整理草药的妇人道：“现在说书的故事编的越来越扯了，都是咱们年轻那会子留下的传奇事件太多。”
妇人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细细长长的眼尾。
“我竟不知他们还能平白无故变出个人来……慕容晴？是你没告诉我的老情人？不过这也怪你，小时候沈羡在外头听了你什么传奇的丰功伟绩拉着你说，你这个当爹的就是不肯说。现在他听人家随便张口就来还信以为真。”妇人嗔怪道。
“那还不是咱们保密工作做得好，那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谁生谁死的，一团乱麻。”沈临渊道：“陆钦前些日子捎信过来，说挽月想见你，准备下个月两个人出来云游了。”
“他这个太上皇当得倒是惬意，该抱上第四个孙子了吧……咱们家人丁就是没他们兴旺啊。到底是皇室。”叶归凡笑道，她看着沈临渊的脸：“一晃多少年了？快三十年了吗？时间真的好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他们看到了彼此老去，老了以后喜欢什么口味，爱看什么花，爱做什么，爱穿什么衣裳，能够相濡以沫，陪伴着老去是他们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最欣慰的事情。
其实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他们不过是从那些留下的传奇故事中按着自己的心意编造出了一个故事，真假难辨，民间版本那么多，叶归凡有时听着，会觉得自己莫不是真的忘记了那些有鼻子有眼的事儿。
最好的故事就是所爱的人就在身边，而未来还余下的时光里，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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