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北境刚定,国库空虚。”
“可我忘了给他们留退路,那些军眷,那些伤兵,都是因为我。”
棠瑾溪转身环住他的腰:“我们改道去杭州。”
“以绸缎商的名义盘几家铺面,专收军眷的绣品。”
宋临瑾眸光一动:“再请老船公这样的退伍水兵做教头,组建护航队。”
“与漕帮打擂台?”
“不,给百姓多一个选择。”
午后他们走访了更多农户,在村塾窗外,听见童子脆生生的背诵诗句。
有个瞎眼婆婆非要给小娘子算命,摸着棠瑾溪的掌纹突然落泪:“凤凰浴火,双栖双飞,天下之主,龙凤双命,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傍晚暴雨突至,他们被迫借宿在渔民家中。
主人家把唯一的干爽床榻让给他们,自己带着孩子睡厨房。
茅屋漏雨,宋临瑾解了外衫撑在棠瑾溪头顶,自己半边身子都被淋透。
“当年在军中,最盼这样的雨夜,因为只有下雨,才不用夜巡。”
主妇端来的晚饭只有咸鱼和糙米饭,宋临瑾却吃得津津有味。
趁主人不注意,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个竹筒,竟是老翁送的梨酒。
“你什么时候拿的?”
“暗卫去取的,那老丈是退伍的军医,早认出我的伤是箭毒。”
酒液入喉,梨花香气在舌尖炸开。棠瑾溪望着灯下宋临瑾温柔的眉眼,忽然懂了何为烟火人间。
在这漏雨的茅屋里,她不是女帝,他也不是权臣,只是两个分食一条咸鱼的寻常夫妻。
夜深时,宋临瑾因伤口发痒辗转反侧,棠瑾溪索性拉着他说话:“你第一次见我,真是在棠府?”
他声音带着醉意,“当然,我看见个小姑娘持剑守在棠父前,明明怕得发抖,却把弟弟护得严严实实。”
棠瑾溪怔住,那年她才十岁,府里来了刺客。
“后来我在江南每次夜里,都会绕去棠府看一眼。”
宋临瑾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看你教阿凉习字,看你在树下练舞。”
雨声渐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棠瑾溪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听见心跳与雨声共鸣。
朦胧间,她听见暗卫在窗外低语:“漕帮集结了三百人,明日必过东风山。”
宋临瑾的呼吸瞬间变得绵长,这是装睡的信号。
棠瑾溪悄悄握紧枕下匕首,在他掌心写下:“将计就计?”
回应她的是个带着梨酒香的吻。
棠瑾溪醒来时,发现宋临瑾已经起身,正就着漏进来的光线翻阅昨夜暗卫送来的密函。
他肩上的绷带渗出淡红色,显然又裂开了。
“你该多睡会。”她伸手去抽那叠纸张,被他轻巧避开。
宋临瑾将密函递到她眼前:“七堂的账本抄录。”
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每石米加征五文河捐,钱却进了私库。”
棠瑾溪支起身子,粗布被子从肩头滑落。
她突然按住某页:“这个冰炭银是什么?”
“冬天炭敬,夏天冰敬,变相贿赂。”
宋临瑾冷笑,“去年漕运衙门收了十二万两,正好对得上米价涨幅。”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棠瑾溪透过缝隙看见昨日那个带路的小女孩,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房子,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深处取出个锦囊。
“临行前阿凉给的。”倒出几粒金瓜子,“够买三百石米。”
宋临瑾捏起一粒在指尖转动,阳光将金瓜子照得透亮:“你想在村里设平价粮铺?”
“不止。”棠瑾溪系好衣带,“让暗卫假扮米商,按这个价收粮。”
她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圈,“等漕帮发现时。”
“市面上已经流通足够的新粮。”宋临瑾接话,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
见棠瑾溪变色,他迅速握拳藏起血迹:“老军医说这是排毒。”
雨后的村落弥漫着泥土清香,他们借了主人的灶台熬药,宋临瑾蹲在地上扇火,棠瑾溪则帮着主妇剥豆子。
柴烟熏得他眼睛发红,却坚持要亲手煎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小时候生病,”他搅动药勺,“我娘总说苦药要自己熬才有效。”
棠瑾溪手指微顿,这是宋临瑾第一次提起家人,她知道他出身皇室,很多身不由己。
药熬好了,宋临瑾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
棠瑾溪趁机将金瓜子塞给主妇:“麻烦姐姐找里正来,就说有商人要收新米。”
里正是个精瘦老汉,看到金瓜子时眼睛瞪得溜圆。
宋临瑾扮作绸缎商,操着浓重的杭州口音道:“我们东家要办粥厂,按市价七成收粮。”
“可漕帮规定。”
“规定米不能卖给出价高的?”棠瑾溪冷笑,故意将钱袋往桌上一倒,银锭碰撞声让里正咽了口唾沫。
午时,第一批粮食已装上车,宋临瑾靠在村口老槐树下监工,脸色仍苍白。
棠瑾溪端着姜茶过来,发现他正用匕首在树干上刻记号。
“给暗卫留的。”他接过茶碗,顺势将她拉到身侧,“三日后杭州府会来人接管,这些粮食足够撑到漕运衙门换血。”
棠瑾溪忽然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疼就说出来,不丢人。”
宋临瑾怔了怔,随即放松身体靠在她肩上:“其实很疼。”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箭上淬的是蛇毒。”
棠瑾溪心头一颤,她见过蛇毒的厉害,中毒者往往疼得咬断舌头,而这个人昨天还抱着她在雨中走了半里路。
“傻子。”
夜色降临时,最后一车粮食发出。
里正千恩万谢的捧来坛自酿米酒,非说要敬活菩萨。
宋临瑾以伤推辞,棠瑾溪却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辣得眼眶发红。
回船路上,宋临瑾走得极慢,棠瑾溪知道他伤口疼得厉害,故意落后半步,让他能借着月光搀扶自己。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棠瑾溪突然问。
宋临瑾脚步一顿:“等天下太平,带你去看看太平盛世。”
他苦笑,“结果这几年不是打仗就是朝政。”
“现在去。”棠瑾溪指向东南方,“顺着这条江下去,三天就到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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