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了价格，敲定了合作，菊丫这才起身告辞。
走过隔壁包厢的时候，她还隐约听见了有些苍老的声音，看来她的直觉还是没错，里面的人真是先前跟在郡主身后的老者。
此时的包厢内，江文霖正笑眯眯地端起酒杯遥敬面前的老者，“崔长史，不知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啊？”
崔长史不愧是为官多年，面对下官这表面客套的问话神色也没太多变化，只是笑呵呵道：“今日不是你上任的日子嘛，便想着来此看看你。”
江文霖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在来益州前，下官与崔长史也无甚私交吧？”
崔长史瞧着江文霖那隐隐有些烦躁的模样，心里畅快的差点大笑出声，看来这江文霖确实是不满意这份差事。
这益州府城好些官员，因为惧怕江家的势力，都替他挽尊说这外放积累政绩，过个几年回京保管晋升高位。
可他和于刺史都不相信，所以刺史大人才派了他来，美其名曰恭贺上任，其实就是来探探口风的。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这江家的小子连表情都藏不住，看来被圣上厌恶的消息多半是真的，不然不能从一个京官连降好几级来到这小县城。
“行，既然江县令不喜欢谈私交，那咱们就谈公事。”
江文霖内心嗤笑不已，面上却十分平静，“能派崔长史前来，不知于刺史有何指教？”
“刺史大人心忧遂县的流民，前任刘县令号称无为而治，其实说白了就是不作为，他将那些流民尽数拦截在城外，现在江县令新官上任，可要好好安抚百姓才是。”
“刺史大人可真是高看我了，下官也是第一次做县令，就算是圣上也没要求下官立马就得做出什么功绩，所以下官还是先熟悉手头上的事务吧。”
江文霖皮笑肉不笑，就当是没听懂崔长史的意思。
什么流民，这根本就是个坑，他江文霖确实是想好好做这个县令，可是安抚流民根本就不是一下就能做到的事。
就算他放流民入县城，那几百号人，几十户人家，光是检查疫病风险、整理户籍、分配田地、调查刑名就已经很费劲了。
更别说他才来到这芙蓉县，就算是县令，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给流民分配田地不当，引发新的纷争的话，届时看他不顺眼的于刺史就更会挑毛病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光是明面上的情况就已经如此复杂，更别说是内里牵扯到的各种纷争。
难怪前任刘县令直接就不让人进城了，这事不管换谁都得扣掉一把头发，干脆直接不管，届时若是有人参奏，那便胡诌几句找个借口躲了。
刘县令的想法不难理解。
反正天高皇帝远，朝廷就算派人下来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那些流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而他这个做县令的，只要问题不是出在他的治下，顶多就是被申斥几句。
可没想到他放任的那几件事被朝中人做了筏子，若是没有朝中大员参奏，他指不定还龟缩在位，而江文霖也不会来这儿了。
但要让他跟那刘县令一样没人性他还是做不到，只是这事不能那么顺了于刺史的意，该怎么做他自有想法，才不要被人赶鸭子上架。
一旁正端起酒杯酌酒的崔长史也不愧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江文霖这几句软钉子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江县令年轻有为，想必处理事情定然比年老昏聩的刘县令更加出色。这些流民本就对刘县令之前的安排不满意，若是不进行安抚的话，怕是会成为流寇呢，江县令也不想治下百姓受到牵连吧？”
江文霖神色淡了几分，这才上任第一天呢，不速之客就舞到明面上了。只要他还在这益州地界，日后还不知道会遇见多少牛鬼蛇神呢。
而且这崔长史带来的任务他江文霖于情于理都推脱不了，只要当一日芙蓉县的县令就要办一日的实事，不然还不知道会被人抓住多少个把柄。
所以，这人根本就是在威胁他呢。
江文霖心中冷笑，他江家名声是不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傻子，这崔长史既然碰到了他，那今日便让他涨涨见识。
“崔长史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不如请于刺史派些兵丁来助我，你也知道我这芙蓉县小，县衙里配置的衙役哪能担起如此重任。”
接着江文霖又粲然一笑，将先前脸上的阴霾尽数散尽，“再说了，这遂县发生洪灾已有两月，刘县令不作为在前，我这新县令查补缺漏定然是力不从心的。”
崔长史皮笑肉不笑的脸僵硬了一瞬，这江文霖脑子还真是快，看来下一句马上就要绑他们下水了。
果不其然，江文霖道：“我初来乍到，在这益州的影响力定然是比不上于刺史的，若是那些流民真有流寇之患，我与于刺史同气连枝，想来他应该不会视而不见。”
崔长史道：“刺史大人爱民如子，只是益州驻军军务繁忙，他怕是抽不开身来处理一县之事。”
“哎，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江文霖一脸的不赞同，“这要是遂县暴民屠杀百姓的事再出现一次，就算是于刺史也兜不住吧？”
崔长史面露惊色，应对起着江文霖越发力不从心起来。
他本以为他就是个靠家中势力才能稳固位置的，不然也不会轻易得罪圣上被贬至此，谁料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而且他不是才来益州吗，怎么会清楚于刺史跟刘县令有过勾结，这事儿可没传到京城啊。
“江县令说笑了，这与刺史大人有何干系，你身为下官，怎可随意妄议上峰。”
江文霖熟练地打着哈哈，“这不是恰好崔长史提醒我会有这个隐患了么，我一个文弱书生，自然会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感到惧怕。”
“这一害怕，什么胡言乱语、胡搅蛮缠那都是轻的，崔长史与我同为读书人，都不擅长武艺，应该很能理解我的嘛。”
他这几句话都没有自称下官了，崔长史又如何看不出他的想法，无非是反过来在威胁自己和于刺史。
照他的说法，要是于刺史不派兵来，那这边出事了他胡言乱语都是轻的，严重了就是胡乱攀咬，将威胁他的人都拖下水。
见崔长史没了下文，江文霖又自顾自的说话。
“这小县的衙役负责日常杂事已经分身乏术了，对抗流寇只怕更是力不从心，所以要是没有人搭把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面对崔长史这种正经中透着虚伪的人，还是胡搅蛮缠更能达到目的。
他边说边拿眼睛似笑非笑地瞟崔长史，那贱兮兮的模样仿佛在说：你们要是不搭把手，这事儿他就胡乱捅出去，届时不过鱼死网破而已。
反正他江文霖有江家罩着，还有她媳妇娘家保着，就算是做不好这芙蓉县的差事，两边也有人能给他将罪摘得干干净净。
崔长史想明白这一遭后，顿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才一盏茶不到，他就从暗含得意到被一个年轻人怼的体无完肤，可真是丢人。
见崔长史面色越发难看，江文霖便干脆利落的用出了终极手段。
“哎呀呀~”江文霖贱兮兮地笑着，“我好像突然想起，遂县新换的县令好像是我在国子监的学兄来着，难得崔长史提醒了我流寇隐患，我可要写信告诉学兄才是啊。”
这话一出，崔长史算是彻底缴械投降了。
“江县令新近上任，怕是连手里的杂事都忙不过来，何必分心去管别县事务？”
“而且江县令刚刚的提议确实是本官没想到的，要安排人手是吧？本官这次回去便去禀告于刺史，想必他会秉公处理的。”
江文霖这才满意了几分，要玩是吧，那大家就绑在一条船上好好玩。
你不派人，我就拖着慢慢处理，看这事对谁影响最大。
“那真是劳烦崔长史了，不仅特意来恭喜下官上任，还为下官解决了这么一件烦心事，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崔长史看着他这副嬉笑的嘴脸，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
得，又开始自称下官了，真是不占便宜就一点乖都不卖啊。
崔长史面上笑眯眯，心里MMP，面对笑面虎且厚脸皮的江文霖，还下意识擦了把脑门的汗。
“不劳烦、不劳烦，本官身为益州官员，与江县令也是同气连枝，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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