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正是人一天中最困乏且睡意最沉的时候，特别是寒冷的冬日，人只要一窝进暖融融的被子就会不自觉沉湎其中。
可新水县幕落山无头寨的几位话事人却无法安眠，只因他们不久前才派出去杀人灭口的郑细风四人被人设计下了大狱。
此刻，山寨大堂内，一人坐在上首，另有两人在下方一左一右地对坐，三人俱都一言不发。
大堂内寂无人声，唯有两侧高脚烛台上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久而久之，听的人心烦意燥。
上首的那位终于抬起了头，他年纪约莫四十出头，长着一张凶狠的面容，眉眼间还带着股浓浓的煞气，一看就是手头没少沾染人命官司。
“都说说看，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刚刚寨里兄弟传回来的消息你们都听见了吧，这样一直不说话是想熬死谁呢？”
“大哥息怒啊，实在是兄弟愚笨，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帮大当家排忧解难。”下首左侧的二当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刚刚就一直装出思考但却无力解决的模样，看的一旁真心实意想干实事的三当家气恼不已，当即便阴阳了他一句。
“二哥装什么装，先前回来报信的兄弟可打听清楚了，就是你手底下的郑细风拖了后腿，要不是他贪图那户人家的银钱，又怎么会连累张牧他们一起栽进这个坑？”
“哼，现在事情都发生了，你倒是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别以为装成这样子就能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大哥和我又不是瞎子，谁看不出来你光想着推卸责任了！”
三当家是堂内三人中看起来眉眼最正派的，与长相阴柔的二当家和粗糙的大当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人不仅看起来一身正气到不像土匪窝里的人，脑子看起来也比别人差上一截。
就算人二当家真有逃避责任的意思，但人家连多余的话都还没说呢，就被这二愣子一口戳穿。只要人二当家脑子没问题，等会儿就不会踩进这个坑里。
真是一番脾气发泄了个寂寞。
坐在上首的大当家也傻眼了，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若不是老二还在，他真的会忍不住扇老三几巴掌。
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他还在施压套话呢，现在全被这个蠢货给毁了！
三当家说完，见二当家面色丝毫未变，不仅没有他意料之中想要看到的羞愧，甚至还像看猴儿似的看他，便忍不住转头对着坐在上首的大当家道：
“大哥，你管管二哥啊，这回郑细风那儿出了岔子，兄弟们的损失必须要由二哥赔偿！咱们寨子一向将责任清算的干干净净，可不能因为犯错的人是二哥就放他一马！”
“闭嘴！”大当家实在是忍不了了，一巴掌拍在座椅扶手上，镀了层软铜的扶手竟然直接被他拍的开裂，露出里面包着的木头碎屑。
“大哥……”三当家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这回就是二当家的错，可大哥不但不罚他，还朝自己发火。
大当家强压下胸中的怒火，呼出一口浊气道：“你先出去，这里用不着你。”
他已经放缓了态度，本以为老三能明白他的意思，可正在气头上的三当家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委屈，颇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无力感。
他垂下头，拳头捏了又捏，像极了他那绷紧的精神状态和情绪。
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刚出门就见他的心腹林山正站在门外等他，一看见他出门就迎了上来。
“三当家，您没事吧？我刚刚在附近巡逻，听见了大当家发怒的声音，您没有受责吧？”
心腹的一句慰问，却让三当家忍不住破了大防，他直接就没绷住自己的情绪。
“林山，你为什么要直接问大哥是不是对我问责了，你为什么问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眼见三当家情绪有些不对劲，林山赶紧将人带到空旷的练武沙地，因着夜色黑漆漆的，他也没注意到心腹那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子。
更因着在气头上，所以也没注意到林山话里那过于明显的指向性。
“不回回都是这样吗，三当家明明就是为了大当家和和寨子好，却总是被他问责，上次您拆穿二当家私下收编狗腿和中饱私囊事儿才过去多久啊，大当家转头就护上了二当家。”
林山越说越气愤，“明明当年建立寨子时，是您跟大当家一起，二当家一个后来的，却占着年纪的优势高您一头，真是让人看不顺眼！”
若是往日三当家没在气头上，听见这种话还会训斥林山，但是现在他自己也是满腹委屈，所以便也顺着林山的话接了下去。
三当家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抬头望着雾沉沉的夜色，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又怎么办呢，二哥……他人确实聪明，我除了指哪打哪外，别的真的比不上他，毕竟他才是能帮大哥解决问题的人。”
“三当家哪里不如人了，明明您也是武艺高强，寨子里兄弟们都很服你的！反倒是二当家，就会挑拨您和大当家的关系，次次都让您受委屈，他才不像是个好的。”
林山像是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声音越压越低，但垂头看着三当家那明显动摇了的神色，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
三当家果然是个脑子简单的，看来他的任务很快就会完成了。
想到那位许诺给他的香车宝马、珠宝美人，林山就忍不住热了心窝。
他打着天寒地冻的幌子，半哄半劝地将人劝回了房间，一路见缝插针的引导三当家的心思，带到人回房间时，脸上的面色已经黑沉如水了，想来这几日应该会有什么动作。
想着这点，林山还专程去安排了附近巡逻的兄弟们，将他们不动声色地调离三当家的住所。
本来这无头寨就在深山中，鲜少有人造访，所以巡逻也比较松懈，林山都没多费什么口舌就搞定了，心中暗暗期待那位这几日就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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