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许银全都懂，唯独没听明白一个词。
他问道：“三弟，什么是贷款焦虑？”
许福全正在叭叭叭疯狂输出的嘴停顿一瞬，差点就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幸好收住了。
“这话是跟菊丫学的，贷款跟钱庄借贷差不多，连起来就是说你们为了还没影儿的事操那么多闲心。这词我也是跟菊丫学的，小孩子脑子灵光，总是说一些我们没听过的新鲜词。”
“哦，原来是跟侄女学的，难怪细细品下来还觉得有些趣味。”
“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你们别再省吃俭用了，瞧给我大侄女瘦的，下巴都尖了。都说再苦不能苦孩子，老宅都还没穷到那地步呢，你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点？”
许银全迫于压力，这才磨磨唧唧地说出了另一层事实，“还不是家里大郎差不多该定亲了，二郎年岁也快了，所以家里要攒钱重修新房，聘礼也得准备多点，这样才能聘到好人家的姑娘。”
“腊梅和菊丫没两年也得出嫁了，嫁妆总得多备点，不然万一被婆家轻贱了可咋整，还有三郎和四郎，都得继续读书，又是一笔钱……”
许福全听完，半晌无语，差点直接失去语言功能。
脸色还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红了青青了黑，整个人看着状态就怪怪的。
感情有这么多理由，那为啥还把他赌钱的事当借口？诚心埋汰他是吗？
许福全怒不可遏，越想越不对劲，都进果园围墙了也没工夫去看果树。
“不是，我就纳了闷了，大郎二郎年纪也不大，一个十八一个十六，指不定都没发育好呢，着啥急呢？修房子倒是正事，可以开春的时候就动手，多请点人农忙前就可以完工。”
许福全话音刚落，许银全就立马振声反驳，“二郎是还差点，可大郎年岁已经合适了。你难不成忘记了，咱们大哥也是那般年纪成的亲，第二年就抱上了大胖小子。”
“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大郎到了年纪自然也得做该做的事。家里爹娘和大哥大嫂都是这么想的，你要是不愿意管就别多说，省的被爹娘数落。”
许福全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地闷得慌，“好好好，大郎二郎我不管就是了，可腊梅和菊丫才多大点？腊梅十四，菊丫也得过了年才十四，过二年也才十六，成什么亲嫁什么人，身子都还没发育好呢！”
许福全对这种事真的槽多无口，一直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事此刻被自家二哥突然揭开，让他满心的怒火无处释放。
许银全被三弟那隐含怒意的语气带起了情绪，他板着脸，拿出了兄长的架势和威严。
“老三，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再舍不得闺女也不能一直留在家里，我与你一样都有闺女，所以你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但是本朝大环境就是这样，如果留来留去留成了老姑娘，日后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都是咱们兄弟俩的闺女。小姑娘家脸皮薄，届时你又要她们如何自处？”
许银全板着脸不过几息，说着说着就卸下了脾气。
其实他心里一想到乖巧的闺女要嫁去别人家，就抓心挠肝难受的不行，生怕嫁远了闺女被婆家磋磨他们没法赶去撑腰，又怕嫁的近了一发生点啥全是风言风语。
横竖就是不得劲。
三弟家就一个姑娘都这么操心，更别说他还有俩姑娘，日后更是操不完的心。
本以为三弟可以跟他共情，谁料下一瞬就见他暴怒地一脚踹在墙上，“老子去他的大环境！环境再重要也没有闺女的命重要！”
“而且我家菊丫也不像寻常的小姑娘那么柔弱，她脸皮厚的很，她能三言两语把人说的羞愤欲死，但绝不可能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就要死要活！”
许福全的话太过惊世骇俗，直接让许银全脑子短暂宕机。他怔愣地看着自家三弟，仿佛这几十年来第一次认识他。
明明这人还是他三弟，怎么感觉这想法与以往截然不同？而且自家三弟是读书人，怎么会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
见许银全半晌没有开口，李淑兰柔和劝道：“二哥，你也别跟菊丫她爹计较，他是太担心孩子了。”
许银全嗯嗯一声，人看起来是在回答，但情绪显然还没从刚刚的冲击波中缓过来。
“其实菊丫她爹说的没错，女子身体发育比较迟缓，这是大夫都承认的事。我家不是跟县里济世堂的张大夫交情比较好吗，菊丫又老爱去缠着他问养生秘法，所以一来二去对人的身体也有了些认知和见解。”
“女子生产本就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若是年纪小些自己身子都没发育完全，那死亡的概率又会增加。我们做父母的，自己见识过就没想过要让孩子也见识一回，毕竟又不是啥好事。”
疯了、疯了……
三弟这两口子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会说出如此疯癫的话？
这要是让爹知道了……算了，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见自家二哥执迷不悟，许福全心里凉了半截，但为着那听话懂事的大侄女，还是多嘴说了一句。
“二哥啊，其实成不成亲本就不是一个人的必要选择，如果菊丫日后有了喜欢的男子，我和她娘也不拦着，但若是没有，我们也放任她自由自在。”
“毕竟家中不缺钱，不成亲又怎么了，大不了买点奴仆在家养着，总还是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至于别人的风言风语有啥好计较的，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听人家的作甚？”
其实这些严肃的问题，他以往就跟媳妇在被窝里讨论过了，答案出奇的一致：让孩子随心所欲。
毕竟这年代生产全靠人手工操作，动不动就是大出血性命垂危，更别说怀胎十月连个做产检的法子都没有，万一孩子刚生下来就不中用那不得悔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一个不好就能让人气死呕死。就算不死，熬着也会郁郁寡欢，剩下无穷无尽的折磨。
难怪以前看电视老说古代人容易肝郁气滞、郁积于心，在这环境下活着都不容易，可不就得多思多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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