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下都像是公堂上的惊堂木声敲在顾颜的心头。
老太太面色严肃，进的门来瞥了顾颜一眼，眼神如刀子般犀利，继而脚步不停的走到了主位上，顾朝被念菊扶着起身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忙亲自将她扶住：“你还病着，就不用讲究这许多礼数了，快坐下歇歇。”比起来方才瞪了顾颜一眼那个犀利的眼神，这番口气就慈祥和蔼的多了。
“谢祖母。”
顾朝坐到了一边去，嘴唇已经有些发白，秀雯端了参汤过来递给顾朝，顾朝灌下去几口，慢慢才觉得精神头好了一些。
直至此时，顾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惊讶的看着老太太，不愿意相信自己方才和顾朝之间的对话竟然都被她听了去。
顾朝带着歉意跟老太太赔罪：“祖母，孙女以晚辈之身让祖母在门外站了许久听墙角，实在是大不敬，只是孙女此举也是无奈，还望祖母海涵。”
老太太半分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满脸厌恶的看向顾颜：“无妨，我这辈子也没干过几次听墙角的事儿，如今偶尔听一次却见识了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她说着，黄梨木拐杖狠狠的在地上一顿，顿的顾颜吞了口唾沫。
如今她就是想要替自己辩驳也是无从辩起，她打心眼里已经不再将顾朝放在眼里，并不畏惧她知道真相，因此话里话外也丝毫没有掩饰，却冷不防顾朝埋伏了她一手，竟然请了这个老虔婆在外头听墙角。
老太太用拐杖指着顾颜道：“从前就知道你那出身低贱的生母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想着你好歹是顾家正经主子小姐，将你放在正室夫人屋里教养，你娘百般不愿意，你爹又百般宠她这才将你留在锦枫斋。如今果真将你养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顾颜知道到了今日这份上，十之八九是要撕破脸了，索性也不替自己辩驳什么，只冷笑着看着老太太：“连自己的祖母都如此瞧我不起，何况外人？一个两个都拿着我身份说事，我不能有半点错处，但凡被人揪住点什么就戳我脊梁骨戳个没完。”
“可我平日里不管做的如何好，也不会有人说一句夸奖我的话，这一切都只不过因为我是个庶出！可我有什么错？从谁肚子里爬出来是我能决定的吗？当初是你们不让我阿娘做正室，如今却一个个嫌弃我是庶出？我有什么错？”
老太太怒道：“放肆！府里庶出的姑娘不止你一个，怎么不见旁人这么多毛病？”
“可我不一样！本来就是我阿娘先同我爹爹相好到一处的，是姓季的横叉一杠子，才逼的我阿娘成了妾，我成了庶出！我只不过是想拿回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做错什么了？”
一屋子主仆瞧着顾颜这样子，一个个都神色复杂，看她的神色多多少少带了些不屑，唯独顾朝始终神色淡然。
毕竟顾颜这幅嘴脸，她看了两辈子，早就习惯了。
老太太怒不可遏：“不识抬举的东西，这些年来你父亲给了你多少宠爱多少体面，除了名分你同一个嫡女又有什么不同？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这般贪心欲壑难填，我顾府当真是养不起你这样的孽障！”
顾颜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视线慢慢的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那目光像是要把每个人的内心都要看透一样。
渐渐的，顾颜扯开唇角，自嘲的苦笑起来，越笑越大，最后笑的前仰后合，仿佛遇见了什么世间最好笑的事一样，几乎笑的岔了气。
老太太看不过眼，顿了顿拐杖道：“疯了，疯了！”
外头顾峥听说了消息急匆匆的赶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当真是摸不清状况，他来不及跟老太太请安，上前一把揪住顾颜的肩头：“够了，别笑了，你这成何体统？”
顾颜看到顾峥到来，也并没有停下笑声，反而笑的更厉害了，几乎喘不上气来，看着顾峥又笑了半天这才慢慢止住了笑。
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
“爹爹？连你也觉得我只不过是个庶出，出身就是卑贱是吧？看吧，连你们所有人都认为的最疼我的爹爹都这么以为的，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顾峥急躁的瞅了一眼在场人，方才老太太派去寻他的人已经在路上将事情大概同他说了，他自己都震惊不已，没想到顾颜竟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竟会想着弄死顾朝。
从前他宠爱极了林岚，纵着林岚暗害季月娘，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痛恨季月娘，觉得她碍事，后来发现到底也是十几年夫妻，季月娘嫁给他也不是她自己非要嫁的，自己实在是怨恨错了人。
便也将这事儿放下了，以至于后来林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底线，被他忍痛弄去了庄子上。
而如今顾朝怎么也是他女儿，还是个闹腾出了名气，已经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女儿，顾府能不能再度兴旺就看她了，连自己都改了态度捧着她哄着她，顾颜竟发了疯想要弄死她？
这个顾峥无论如何是不允许的。
他原以为自己故意冷着顾颜能让顾朝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顾颜身上，日后她飞黄腾达了起码也能放顾颜一条生路，这是他这个当爹的能给顾颜最后的退路。
没想到顾颜却干出来自绝后路的事儿，顾峥如何不气。
“你是吃错药了不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快些给你姐姐道歉！”他推了顾颜一把。
顾颜倔强极了，叛逆的顶回去：“我不！凭什么？我没做错！”
“顾颜！别逼我说第二遍！”
“你说二十遍二百遍，我也是没做错！”顾颜声嘶力竭的吼叫，这许多日来的委屈压抑，刺激着她的血液汹涌的奔走，十指发麻，理智崩塌，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疯了一样看着所有人，“我欲壑难填？我是孽障？就算我在这府里头体面又有什么用？出了家门所有人还不是照旧笑话我是个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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