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正在气头上，一听元晔这话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元晔笑道：“小丫头，死了才便宜她，让她活着受苦受难，让你娘看看她是怎么倒霉的岂不是更好？谁让她害的你娘病了好几年。如今你娘病好了不假，但那也不是她治好的，她要死也得赎了罪再死，你明白了吗？”
顾朝怎么也没想到，元晔竟同自己想法一样，她顿时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慨。
为了让元晔不要太得意，顾朝特意隐忍着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明显。
只是元晔是什么人，精明的很，也看得出来顾朝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但还是叮嘱她道：“去和你娘认个错吧。她说这话其实是违心的，并非是真想不想让那个女人死。但她是为了你不走上邪路去，生气也是气你不能体谅她的苦心，如今你可知道待会儿该怎么说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朝醍醐灌顶，明白了季月娘在自己身上的良苦用心，忍不住暗暗自责，这便是做娘的人和做女儿的人不同之处。
季月娘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她不能走歪路，她自己满心里想着的只有她不认同这个说法，她不报仇不够爽。
当真是辜负了季月娘的一片苦心。
方才季月娘说想通了再起来，顾朝这会儿理直气壮的站起来，本想去给季月娘道个歉，只是因为跪了太久，一起来差点歪倒。
元晔提着她衣服，并不碰到她的身体，虚扶着她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先缓一缓再过去，你这般样子，你娘瞧见了又该心疼了。”
“我是想快一些去给娘道个歉，也好让娘少难过一会儿。”
“你还是等一会儿吧，这会儿她八成也在自责为什么对你发火。有句话叫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以为她让你在这里罚跪，她心里头就好受了？”
元晔说的没错，等顾朝觉得双腿缓过劲来了，去寻了季月娘的时候，却发现她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小凉亭里正在抹泪。
凉亭四周都围上了厚厚的幔帐挡风，偶尔有风吹来将帐子吹的掀开一条缝，顾朝才有机会瞧见季月娘坐在里头寂寥的背影。
她一瞬间只觉得鼻子一酸，难受极了，想季月娘这许多年来在顾府一边要自己忍受着那样的苦日子，一边还有护着她这个熊崽子，如今她还把季月娘气成这个样子。
真是个不孝女。
两人躲在假山后头看着季月娘坐在小亭子里独自抹泪，元晔拍拍她的肩膀：“我没说错吧？”
“你这是在邀功吗？”
“倒也没有，就是想跟你证实一下我真的很了解你娘。”
顾朝摇摇头叹了口气，她觉得以后有机会可以让这个人和楚君珩比拼一些谁的脸皮更厚一些。
两人说着说着弄出了动静来，季月娘警惕的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元晔十分没品的将顾朝一把推了出去，自己继续躲着。
顾朝被他一推之下咣咣跑了两步现出身形，已经被季月娘看到了，想躲起来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娘，我错了。”
季月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跑来找自己认错了，还以为以她的性子，怎么也要执拗很久，因此才会在这里躲着放心的哭一哭。
这会儿被她瞧见自己红彤彤的眼圈，还有脸上未干的泪痕，忙胡乱的擦了擦，又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来：“你哪错了？”
“我哪都错了。”顾朝委委屈屈像个没了精神头的小兽，磨磨蹭蹭挪到她跟前去低着头，“娘说的道理女儿方才没弄懂，如今弄懂了。旁人再怎么造孽，也轮不到咱们来审判，恶人自有天收，她总有遭报应的时候。反倒是女儿手上沾染了杀孽可就一辈子洗不净了，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季月娘看着她真是又怜又爱，忍不住伸出手来：“过来。”
顾朝踩着小碎步朝她挪过去，脸上混杂着小孩子犯了错之后的愧疚害怕难过以及些许不服等各种复杂的情绪，神色看起来就让季月娘这个当娘的有些无奈。
她坐着，顾朝站着。
季月娘就像顾朝小时候搂她那样将她搂在身边，只是如今顾朝已经抽条长得极高，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小巧惹人怜，季月娘这般搂着她须得抬头才能看见她的脸。
但这丝毫不妨碍季月娘在她面前的气势。
“你能弄明白娘对你的良苦用心娘很欣慰，只是以后不只是这件事，但凡遇到点什么，都要先仔细思索之后再做决定，话到嘴边留三分，今日是我，母女间尚且产生了误会，若日后你同旁人之间遇上这种事又该如何是好？”
顾朝垂着脑袋看着地面，只是小声的嗯声，季月娘说一句，她嗯一句，乖的不得了。
元晔在假山后头躲着，瞄了半天，看这架势就晓得自己这一番劝解是成功了，如此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背影深藏功与名。
过了午后时分，季月娘捧了个手炉独自出来赏雪，谭中的鱼儿早就已经被挪去了温暖的地方养着，只剩一谭水已经结了冰。
她抬手抖了抖梅枝，慢枝头的雪被她抖的落下来，撒在她斗篷上一些，一片雪白中夹杂着一两朵梅花花瓣，鲜红夺目。
季月娘似乎心情很好，抖着梅花枝子玩的上瘾，雪渣子簌簌的往下落，她伸手去接，试图捏成个雪球，却只剩下手心里一捧水。
背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她肩头上落得梅花花瓣拿掉，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哄孩子：“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爱玩雪，跟小孩子一样。”
季月娘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南方难得一见有这么大的雪，还不兴让人抓紧机会好好玩一玩？”
“南方是少见，可北方这样子的雪还不是稀松平常？你在北方也呆了十几年，还未曾看够？”
季月娘终于放过了梅花枝子回头看着元晔道：“你可知道月是故乡明？这雪也是一样的，总是故乡的更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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