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听着，神色各异。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时候说出来效果也是不同的，元晔这话说的委实有些迟了，听起来就多了几分勉强的意味在里头。
仿佛不是为了应承季月娘的求婚，而是为了否认涂月香说他变心。
即便如此，季月娘还是看着很欢喜，点头道：“那便好。”
元晔还想说什么，被季月娘打断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涂月香却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啊可笑，你这般着急分明就是为了拒绝我罢了。小蹄子，你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提起这件往事来他必定会因为记仇而答应你娘来气我，可惜了你口中的杀人凶手并不是我。”
此言一出，气氛在几个知晓前尘往事的人之间凝固了一下。
知道当年元晔落水差点死了那件事的人都将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季洲是个暴躁性子，憋了这半天不能说话，这会儿可是再也憋不住了：“你个泼妇到这时候了还在口出狂言，当初要不是你故意仿冒元家二老的笔迹给他写信诓他回去，他又如何会在半路被人将船动了手脚落水，差点没命回来？”
涂月香反问：“你又哪来的证据证明那件事是我做的？”
季洲确实没有证据，但他依旧理直气壮：“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谁都知道当初你盯他盯的紧，前脚他与我妹妹定了亲，后脚就出了这种事，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一直没做声的涂知州忽然呜呜了几声，只是没有人理会他。
涂月香红肿的一片狼藉的嘴唇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来：“说你们愚昧还不承认，只知道我追着元郎追的紧，却没有人记得当时我正被逼着嫁人，若不是因为我非他不嫁，我早就嫁作他人妇了。”
被绑着的涂知州呜呜的更厉害了。
她这话说出来，像是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开了一扇窗，有一束光照进来，躲在黑暗中的东西正在渐渐浮出水面。
众人心头都浮上一丝异样。
涂月香继续说：“我爹为了逼着我听他的话嫁人换他的前程，故意设计了一出意外，好让我死心，人都已经死了，我空守着也没用，只能乖乖听他的话嫁人。”
季家的人，顾朝，元晔，以及涂知州都僵住了。
元晔更是如遭雷击。
谁都没想到恨了这么多年竟然恨错了人，涂月香是无辜的，她从没做过这件事。
元晔比谁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从僵硬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摇头，拒绝承认自己听见的。
“不可能，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推卸责任，这些天你有的是机会解释清楚，如果不是你做的为何之前你不说？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就给令尊扣屎盆子，这种事也就只有你干的出来！”
涂月香嘲讽的看着他：“我倒是想说，可你信吗？”
元晔被一语戳中软肋，她若是真的说了，他还真的不会相信。
可不想承认，指着涂月香越说越激动：“你一贯就是这个德行，得不到的宁可毁掉，即便我是个人也不例外，嫁不成我就杀了我，你简直……简直……”
他一连说了三个简直，到底是简直什么却说不出来。
涂月香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眼里也没有了从前的傲视万物的猖獗，反倒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元郎，不瞒你说，这十几日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哪怕知道你在我身边并非是出于真心只是敷衍，于我来说也够了，我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
“其实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得不到的不是要毁掉，而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你误解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怪你，不知者不怪么。倒是你……”她转向季月娘，“哪怕我如此爱惨了他，我也要和你说一句实在话，他确实已经变心了，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元晔当然不肯承认，他从不觉得自己变心了，与涂月香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始终谨慎守礼，从不越雷池半步，她提出的无理要求他也只是在最后的底线之外应承一下，若是他真的变心了，又何苦让自己这么累？
“你别胡说，你不是我，你又如何知道我怎么想的？”
“看还看不出来吗？你们男人便都是一样的德行，身子早就说了实话，嘴上却死不承认。”
她咯咯一笑，又看向顾朝：“还有你小蹄子，将来你可瞪大眼睛选夫婿，莫要步你娘后尘落得个凄凄惨惨和离的下场。男人横竖都是要变心的，我教你一招，与其像你娘一样斤斤计较，不如放宽心不去管他，只要你不在乎，他就是睡遍天下女人你也不会难过分毫。”
一直没出声的楚君珩阴寒着脸沉声说了一句：“一派胡言。”
话是对涂月香说的，目光却落在顾朝身上，略略有几分紧张的神色。
顾朝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去看涂月香，只是盯着眼前的地面，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
涂月香深吸一口气，带着解脱似的笑容，自己抖着手上的夹板抖落，挣扎着要站起来。
气氛开始变的微妙。
原本按着她的人这会儿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手，她如今这个惨状，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
顾朝也没拦着她，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涂月香自己挣扎了半天总算是站起来，双腿都在颤抖，那样子一眼望过去竟然有些可怜。
她一身红衣，挂着一身血色，依旧明艳，只是没有了曾经那份嚣张的气焰，仿佛一团火即将熄灭，只有火星还在跳动。
顾朝觉得口舌有些发干，吞吞口水润了润问道：“你想干什么？”
涂月香没理她，只是看向元晔：“我最后问你一遍，这段日子里，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元晔看着她的眼睛，即便是受了这样的酷刑，人已经惨的不成样子，眼睛却依旧明亮，就像是她穷尽一生珍藏的星子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绽放了光华。
她在等，等一个她等了一生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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