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着元晔的回答，元晔一直以来自诩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能扛着整个家族的压力不说亲，就只为了守着已经嫁了人的季月娘。
他一直觉得自己将这种角色演绎的很好，是个深情不移的痴情种。
涂月香在这段日子里无情的打碎了他这个认知。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犀利的戳在了每个人的弱点上，她嚣张又世俗，又像是独立于世俗之外，所有人都朦胧的维持那一层薄薄的颜面的时候，她却热衷于捅破那层窗户纸。
还丝毫不顾及捅破了之后会制造出什么后果，我行我素，活的张扬又自在。
又那么几次，元晔觉得活成她这个样子才是真正肆意的人生，可没有人敢。
他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时涂月香眸子里的光芒亮的宛如能看透他的内心看穿他的灵魂，只要他说一句假话她就立马能够拆穿。
元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有。”
他还要活在这个世俗里，而且他自问自己做不到活的像涂月香那样张扬又肆意的不把任何世俗放在眼里，时时刻刻不计后果的去捅窗户纸，所以他只能对着她说谎。
人都是自私的。
在元晔吐出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涂月香眸子里的光亮就黯淡下去。
元晔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太对不起涂月香了，他应该说实话的，他本以为涂月香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知道伤心为何物，他这个见过南来北往许多人的人，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眼里看见过那样强烈的失望和悲伤。
仿佛用尽了这一辈子所有的勇气去寻求一个答案，最后发现这个答案是错的，而且已经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
涂月香苦笑一声，嘴唇周围已经有些干涸了的血迹被她这一咧嘴又扯开一些皲裂的痕迹，看上去如同久旱不雨干涸了的大地。
“我晓得了，终究还是我不配。”她认命的点着头，仰起脸来望向天空，本想看看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却只能看到木梁搭建的屋顶。
顾朝离她最近，她清晰的看见涂月香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来。
仰起脸来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眼里有泪罢了。
那一刻顾朝忽然觉得心底有些触动，她本就不是什么豆蔻少女，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此时此刻的涂月香身上，顾朝看到了一些自己曾经的影子。
一样的求而不得，一样的心如死灰，一样的被困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心魔里。
她感受到了她身上一股熟悉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顾朝忽然反应过来：“不好！她要自尽！”
然而已经晚了。
涂月香嘶吼着冲向柱子，每个人都听见了她额头碰在木柱上的声音。
咚。
很闷。
季冒章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捂住余雪的眼睛，季洲也把头撇到了一边去不忍看，季月娘垂眸看向地面，面无表情，元晔就这么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也不知是为了她惋惜，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只有涂知州剧烈的挣扎，呜呜乱叫，眼泪流的更凶了。
顾朝却在这时候扭头去看楚君珩，楚君珩也在看她。
她眼里有些楚君珩看不懂的东西，悲伤，庆幸，迷茫。
楚君珩站起身来走下来，过去捂住了顾朝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声音温柔又好听，苏苏的，却有着让她坚定的力量。
她听见楚君珩沉声吩咐：“把人抬下去。”
等楚君珩放开手的时候，涂月香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仿佛刚刚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唯独涂知州悲痛的呜咽声还在提醒着众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悲剧。
人死了便死了，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
楚君珩让顾朝在季月娘身旁好生休息，他重新坐回去，“涂知州，念你刚刚痛失亲人，今日便暂且放你一马。本公并无罢免官员的职权，你这份认罪书本公会亲自带回京城交与万岁爷，到时候自有万岁爷处置你。”
顾朝此时只是笑不出来罢了，他这会儿记起来自己没有罢免官员的职权了，那么之前在沙台府的时候他干了什么自己可还记得？
涂知州到底年纪大了，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女，才受了这样的刑，又痛失爱女，刚从架子上放下来人就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楚君珩只能命人将他抬下去，看他这样子也无法打理政务了，楚君珩便命赵通判暂代涂知州打理事务。
末了他还没忘了让笔墨师爷在涂知州的“认罪书”上补上一笔，关于他如何设计害死元晔不成的事。
衙门的事情告一段落，季家人各自乘车回家，季冒章夫妇一辆马车，季月娘很明事理的允许顾朝与楚君珩一辆马车，自己则扭头上了另一辆，元晔迟疑着要不要跟着上去，拿不定主意之下看了顾朝一眼。
顾朝只知道他和涂月香共处过一段时间，虽说是为了自己，却也觉得心里有道坎儿过不去，连她尚且如此，何况季月娘。
但她又不想替季月娘拿主意，便躲开元晔的目光，楚君珩看出来她的心思，不客气的将车帘子放下来，断了元晔求助的信号。
季洲与东方叶归隐三人骑马，路过元晔身边的时候只看了他一眼，也什么都没说，打马走了，东方耸了耸肩，打马走了，叶归隐则给他留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跟着那两个人也走了。
最终元晔也没厚着脸皮上季月娘的马车，跟在车子一旁靠两条腿走路，沈嬷嬷和松云松霞三人结伴跟在了车子另一边，摆明了就是故意躲着他。
马车里，顾朝忽然想起了什么，要求掉头回去。
楚君珩不明用意，但还是照办了，其他人照常走，他俩掉头回了监牢所在的地方。
顾朝一下车就冲了进去，楚君珩也不问她要干什么，只一路陪着，顾朝找到了一高一矮那两个狱卒，她进来的时候身上所有的首饰都被收走了，就是这两个狱卒给拿去收着的。
她一见到那两个狱卒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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