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许嫁说亲的事情都是父母做主，没有再反过来去问小辈愿不愿意的规矩，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父母放了话出来，同意与否都是一刀切的，小辈无权插话。
季月娘出身大家，自然也晓得这样的规矩，不然当年她也不会因为季冒章夫妇做主就乖乖嫁去了京城。
在太傅府十六年的日子磨平了她的心性，如今在她心里，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比这劳什子的规矩更重要。
日子是自己过，规矩是守给旁人看。不守规矩旁人顶多言语一时，可日子过的难受是一世，且也只能自己受着，这才是真正的痛苦难当。
顾朝是个心性成熟的孩子，她自己分得清轻重，若她自己愿意，那说明楚君珩确实入了她的心里头。若楚君珩真有什么不堪的，她为着自己这个做娘的应下了而无法拒绝，那就是她这个做娘的害了她一辈子。
“娘让女儿自己说，就不怕女儿识人不明落入火坑吗？”
“先头的时候你对楚公子是什么态度我也不是没瞧见过，后来除了那样一档子事儿，你不也毅然决然的就断了么？我相信你自己的判断，这若真的是个火坑，你必然也不会往里跳的。”
季月娘能这么信任她，顾朝倒是觉得心里头暖暖的，她拉着季月娘的手道：“娘这样做，女儿很感激娘，可娘不怕别人诟病咱们不懂规矩么？”
“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个不守规矩的，后来变成了个守规矩的人，如今你瞧瞧娘成了什么样子？念熙，我希望你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不要为了世俗而弄丢了自己。”
顾朝听着心里难受极了，也就只有季家这般放养娃的家族里才养得出从前的季月娘那样的姑娘，那样一个活得自我肆意的季月娘后来不也在太傅府迷失了自己么。
“娘，国公爷他很好，女儿愿意信他。”
季月娘看了她半晌，眼里渐渐蓄了泪光。
都说女大不中留，早知道姑娘家养大了都要嫁出去，但那从前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如今良人已现，就差敲定个日子，这姑娘嫁人就成了板上钉钉看的见的事儿了。
季月娘心头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膝下养了十几年的姑娘，终究要不是自己的了。
顾朝看季月娘落泪，立时慌了：“娘亲这是怎么了？若是不愿意，女儿不嫁了便是，一辈子陪着娘亲……”
“胡说什么，国公爷待你好，你自己也愿意，这是个好事儿，不许说胡话，哪有女孩子家不嫁人的？娘这是喜极而泣。”
顾朝赖在季月娘怀里撒娇：“我不管，要是娘舍不得女儿，女儿真的就不嫁了。”
季月娘破涕为笑：“你这孩子，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说着母女两个都笑了。
两人收拾好自己才重新出去，外头的人都静静的等着，也无人说季月娘这样是坏了规矩的话，季家便是这么和睦。
顾朝跟在季月娘身后，身上难得透着些娇羞的意味，偷瞄了楚君珩一眼，忍不住俏皮的一笑便低下头去。
楚君珩起初瞧着季月娘没什么变化的脸色还觉得心里头没底，在瞧见顾朝这么皮的一下子之后就知道这事儿成了，顿时放下了一颗心。
只是面上依旧端着，等着季月娘发话。
季月娘走到楚君珩面前去，深色端庄，却不再对他行礼了。
“国公爷有心愿意照顾我家女儿，这是念熙的荣幸。我没别的要求，只求国公爷能对她一生一世的好，这终究是我的心头肉，请国公爷日后莫要委屈了她就好。”
这话，便是成了。
楚君珩终于能将心头的欢喜挂到脸上去，深深弯腰：“多谢季娘子成全。”
季洲憋不住嚎了一嗓子：“还叫季娘子？”
“大哥，”季月娘瞥了他一眼，“如今这也不算是正式提亲，既没过门，名分也尚未定下，该遵的礼还是要遵的，不然岂不是乱了规矩？”
她一本正经的说，季洲撇着嘴拿手指头指着她直摇头：“你啊你，不守规矩的是你，守规矩的还是你，好人坏人都让你当了，咱们这些人就没个说话的份儿了是吧？”
“自然不敢，大哥要教训妹妹，妹妹自当受着。”
“别！我可不敢，我教训你，爹娘不把我劈了？”
两人一来一回的互不相让，顾朝同楚君珩两两相望，彼此眸子里都透着星子一般的光亮，开心劲儿都掩饰不住。
楚君珩倒是有几分羡慕季家这个氛围，没大没小没规矩，其乐融融的，国公府从来都是规矩森严，他自小也是棍棒底下长大的，于亲人的理解就停留在一个称呼上，至多能多一些道义责任。
如今见着季家人的相处方式，他看得有些贪婪。
顾朝她喜欢这样的家，她的亲人是这个样子，日后若是不想委屈了她，就得好生学学眼前这样一家子的相处方式。
兄妹俩说的起劲儿，余雪斥了一句：“多大人了还拌嘴，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去！”
季洲满不在乎：“不怕，如今这屋子里也没个外人，怕什么啊？”
他才说完，季月娘就敛了笑意，谁说的没有外人。
两人的事儿一敲定，连楚墨都能沾点光，算不上是外人了。
唯一算得上是外人的，就只有元晔。
他本就是个外人，却从未在季家的家宴上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今儿这是头一遭，他觉得季家的悲喜与他无关。
他想要去安抚季月娘，也没有勇气起身过去，且看起来也不需要他；他想说一句恭喜的话，顾朝进来就没往他这边看一眼，他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去说，未来的继父吗？
大概顾朝再也不会认可他了吧。
与他一同被忽略掉的还有楚墨。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想挑事儿，没想到事儿没挑起来，反倒促成了三叔和他曾经未婚妻子的……亲事？
他坐在这，别扭的浑身不自在，很想找个什么话来说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会儿起身离开就得兴师动众的，只会更加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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