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格勒那裹挟着血腥酒气的咆哮如同巨石砸落,满堂死寂。
“祁掌柜!字字听清!不过三天后老子头上没云,脚下没雨……”他粗指猛然戳出,几乎抵到祁云熙鼻尖,另一只手攥住腰间弯刀骨柄,发出刺耳摩擦,“老子就拿你埋进旱地里润土!骨头渣子都榨出油来!听清了?嗯?”
祁云熙站在这恶意风暴中心,脸色一丝未动,那双精明的凤眼平静无波。“听清了。不过,既是赌约,先定规矩。”
莽格勒浑浊的小眼危险眯起:“规矩?说!”
“青城下雨为注,我需遣人给杜将军报信,告知这约定。否则雨落,他尚不知将军守诺,岂非辜负?”祁云熙语气平常得像安排货运。
莽格勒爆发出狂笑,震得酒碗摇晃:“哈哈哈!去!尽管去!老子巴不得杜生那老儿知道,老子要他跪着看天!”笑声骤停,狡猾的光一闪,“报信可以!他!”油腻大手猛地指向祁开元,“留下!在这大帐里!待足三天!”
他狞笑,露出森森黄牙:“顶流高手嘛,改变战场,瞬息万变,他去不得。祁掌柜,没商量吧?”
“将军说笑了。”祁云熙立刻接口,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家兄向来不喜掺和俗务。留下无妨,清茶备上即可。胡伯!”她目光投向竭力挺直的老管家。
胡伯嘴唇微白,强压下被杀意激起的血气翻涌,上前一步躬身:“东家。”
“跑一趟青城,见杜将军。转告一言:莽将军与我定下三日之约。三日后青城雨落,便是将军践诺之时。”祁云熙声音稳定,顿了顿,仿佛无意补充,“若杜将军卧伤难起,定要设法让他知晓。”
寥寥数语,包裹千钧。胡伯心头剧震,面上竭力平稳:“老奴明白!”转身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弥漫烟尘的大门处。
看着胡伯离去,莽格勒更显得意,靠回虎皮椅,撕咬羊腿,吃得油光满面。
“哼!告诉他又如何?老子的箭,毒着呢!噬骨寒!”他含糊不清,睥睨十足,“你们大离的北封王,箭风擦脚皮就成废羊!杜老儿?”他嗤笑一声,眼中尽是掌控,“一箭正中腹部!恐怕肉都烂了!线报清楚!抬回去就剩一口气吊着!城?老子现在踩过去,城门都踏成烂木头!病秧子守伤号?三天?三十天他也爬不起来!留个人叫他死个明白,老子仁慈!”狂笑再起,充满胜券在握。
祁云熙静听他嚣叫,面无波澜。
待笑声稍歇,她向前半步,形成无声对抗。
“将军豪情万丈,自然不屑趁势碾杀伤患。”她微微歪头,流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知趣。
“只是,祁掌柜千里南下到这北疆苦寒地,总不会只为与我赌一场小雨吧?”莽格勒咀嚼动作一顿,浑浊小眼警惕一闪。
“自是不会,这小雨只是临时起意。”祁云熙嘴角略弯,毫无温度,目光直视他眼底,“此来,是想与将军这位雄主,谈一笔更大的买卖。
雄主二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冷静估量。
之前所有铺垫仿佛序曲,此刻她才亮出悬停已久的真剑!
莽格勒假笑凝固。手里捏着啃剩的羊骨,指节微微发白。“买卖?说!”声音低沉下去。
祁云熙目光仿佛穿透帐顶,落在那摇摇欲坠的国土上。“大离气数早衰,病入膏肓,板上钉钉。”她笃定冷酷,不带惋惜,帐内骤然沉凝。
“撑着空架子的,只剩一个苏岂扬!他虽是脊柱,可惜,独木难支。”她分析精准,“北有将军铁骑锋芒,南有吴王离心,西疆诸部蠢蠢欲动。这王朝如腐肉群蚁环伺,只等最后一根稻草。将军说说,大离还有活路?不过等死。”
莽格勒捏着羊骨,眼中轻慢彻底消失,只余深沉凝重。
他知道大离是烂摊子,但从这十几岁商界女主口中,用审判口吻宣判死刑……怪异又锋利!
“将军的箭,能射穿杜生。”祁云熙目光转向莽格勒,纯粹理性,“但将军的箭,挡住所有想分一杯羹的豺狼吗?”
莽格勒眉心一锁。
祁云熙语速加快:“草原勇士骁勇,大蛮铁骑冠绝天下,正因如此,这张朽而不倒的皮才格外麻烦!疫病尚在,减员是沉疴!将军此刻若挟北疆大胜直捣中原,确能撕开血路!”
她话锋陡转,冰冷警告:“但将军!您打!等您打完北地、耗死在大离、踏到最南边时呢?回头看过了吗?!”
莽格勒猛地坐直,却沉默不语。
“北面有我们守,”祁云熙唇角一丝微妙弧度,“那东边?西边?”她语速拔高,直捣要害,“尤其正对面!隔着大离的亘国!”两个字冰锥砸地!
“亘国拥兵百万!国内顶流高手,据我所知不下四位!”她目光锐利如钩,死死钩住莽格勒骤变的脸,“他们的刀早已磨亮!眼睛早已等红!就等这一刻——等大蛮大离两败俱伤!等大蛮主力深陷南方再难回援草原之时!”她身体前倾,无形的势逼得莽格勒微微后仰,虎皮椅吱呀作响。
“将军!那时您的大军远在天边,草原后方空虚!亘国铁蹄会像猛虎,从最弱侧翼扑来!一口咬穿你们脊背,啃断骨头!你们抢到的那点血肉粮食,够填草原漫天大火?够赔北漠王庭的空帐?!”字字重锤,砸在莽格勒神经上,也将亲卫的心提到嗓子眼。
亘国,草原梦魇,唯一的巨大阴影。
莽格勒油亮脑门渗出细汗,火光下闪着碎光。他死死捏着羊腿骨,手背青筋暴凸!她的话像毒蛇,咬中他深藏恐惧。
“所以,将军!”祁云熙声音陡然平淡,“您根本没打算、也不敢再往前打!打下青城,已是您此战极限!您只能止步于此!扎根于此!让青城以北成临时粮仓牧场,然后死死盯住东边,盯住随时会从黑暗中扑出的亘国!我说的,可对?”反问非求证,是利刃出鞘的通牒!
篝火噼啪炸响,一点火星溅落莽格勒脚前地毯,烧出焦痕。
他死死盯着那点焦黑,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猛地抬头。看祁云熙的目光彻底变了!戏谑、轻视、暴戾尽去,是惊悸、忌惮,混杂一丝灼热欣赏!
“果真是名不虚传。”莽格勒喉咙干涩,“大离第一商会之主……信了!十几岁?大离真是出了个怪物!”他霍然站起,魁梧身躯带着压迫逼近祁云熙,浑浊小眼死死钉在她脸上,咧嘴露出黄牙,笑容复杂如饿狼遇强敌。
“老子好奇了!绕这么大弯子,赌雨、点破老子顾虑,”莽格勒粗重呼吸喷在祁云熙脸上,带着羊膻酒臭,“你最终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大帐内落针可闻,篝火声如急鼓。
“鄙人想要的,只有...大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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