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慢慢迁移到窗沿上，季雾吟扭了扭手腕，打开了门。
九安跟在她后面，卷发一簇簇竖起，凌乱得很。
“您不用送了。”季雾吟走了两步，转头看向跟在他两身后亦步亦趋的负责人，“有时间还是多关注设备安全和技术升级，您说呢？”
负责人熬了一晚上，知道这事大了。
“季总说的是。”他讪笑道，“我这就闭园，清查所在问题。”
季雾吟微颔了下首，算是回应。
负责人目送两人离开，旋即转身走到旁边角落，往外拨了个号码。
“人刚走，我这会不会被封啊？”他托着手机，眼睛四处看，警惕性十足。
“没事儿，停业一段时间再开就是了。”那边声音沉稳，冷静道，“上面来查，就顺着他们的意思改。”
……
季雾吟上车后，先联系了九安的语言课老师，帮他请了假。而后给监管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抽空来查一遍游乐园的设备。
“这个能复原吗？”季雾吟拿着刚刚拷贝下来的视频问。
九安压了下头发，搓了搓眼睛，大脑才清醒一点。
“不一定，看被损伤的程度。”
季雾吟把U盘放到中控处，说：“嗯，尽力就行。”
查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连证据都销毁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看来是早有预谋。
就算是舟舟的身份被发现了，也不至于用这么慢吞吞的手法折磨人。
季雾吟揉了揉太阳穴，想不通幕后这人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回到医院时，刘妈还没来，舟舟也没醒，季雾吟摸了下他的额头，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反复发烧。
她坐在椅子上，手腕挨着床，掌心轻轻的搭上舟舟的手背，趴了下来。
洗净的床单透着医院特有的味道，但现在这里面混合着舟舟身上的奶香，她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冷风呼哧呼哧的敲着玻璃，季雾吟的意识沉在梦里。
她梦见自己当年早产生下舟舟的场景，那时她每天都会花大量的时间，从病房走到新生儿童重症监护室去看还在保温箱里待在的舟舟。
这天她照例沿着熟悉的路走过去，到病房门口时，她看见有一位医生站在舟舟的保温箱旁。
原本以为只是日常检查，但几秒后，她看见那医生从操作台上拿起了一根粗长的针。
她瞳孔骤缩，尝试开门无果后，边剧烈的拍打透明玻璃窗边喊着人。
针尖落下时，场景倏地转换。
周围像一片空茫的黑洞，而她正抓着医生的领子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医生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的，带着无限回音。
“因为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季雾吟被闹醒的时候，耳朵里好似还萦绕着这句话，她下意识反手抓了下。
碰到舟舟暖乎乎的温度时，她的大脑才慢慢清醒。
一睁眼，她就看见舟舟头侧着往下，圆滚滚的眼睛的盯着她，眼神很疑惑。
季雾吟清了下嗓子，习惯性说：“宝贝，你醒啦。”
舟舟点了点头，晃了晃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的拇指被舟舟牢牢的抓住了，像在手指外裹了层糖浆似的，又甜又软。
“握手手是吧？”她顺着舟舟的力道，摇了两下，舟舟的神情立马软了下来。
季雾吟的右手贴上了他的额头，还往上抹了一把。
体温正常，还有点出汗，说明他现在情况还不错。
季雾吟收回手，受刚才梦境的影响，仅仅只是一个拉手，她就陪舟舟玩了半小时。
以此来一点点消除自己内心的后怕。
直到巡房医生过来检查，告知她舟舟需要吃点东西，可以适当的活动时，她才给刘妈打电话。
沙发上九安正睡着，季雾吟带着舟舟走了出去。
刚穿过长廊，准备到室内儿童乐园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
“季总。”何达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他手上提着一个大袋子。
“这是宋总让我准备的，里面有孩子可以吃的鸡蛋羹和小米粥。”
袋子递到眼前，诱人的香气散了出来。
季雾吟不知道宋知煜这是什么意思，转头就给拒绝了。
但她刚走没两步，袖子就被扯了一下。
低头，舟舟朝她眨了眨眼睛，侧身指了指何达手中的袋子，又仰着头眼巴巴的盯着她。
他的眼睛长得比较像宋知煜，开扇形似的眼角，浓密的睫毛软软的搭在眼睫上，看起来有几分可怜无辜之感。
何达看准时机，蹲到舟舟面前，把袋子往他眼前递：“小朋友，你还没吃早餐吧，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刚做的，还热着呢，要不要试试？”
他唇角上扬，拉起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舟舟干净剔透的眼珠从袋子转到何达脸上，然后小心的往后挪了一步，又扯了扯季雾吟的袖子。
这次是摇头。
何达：“？”
季雾吟没再理何达，牵着舟舟推开了室内儿童区的门。
里面有不少小孩，都穿着病号服，有些手背上还扎着针。
但这也并不能影响他趴在桌上玩拼图的心。
季雾吟问舟舟想玩什么，舟舟指向了其中一个桌子，上面摆了一堆模型。
“宝贝儿，那叫乐高。”季雾吟拉着舟舟的手，蹲在他面前，很有耐心的说，“你得说出来，妈……姐姐才知道你想去玩什么。”
听见这话，舟舟皱起了脸，他看了季雾吟一眼，就扭开了头。
季雾吟心里叹了口气，像最开始教他说话那样，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重复。
十分钟后，舟舟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动了动唇，小声又含糊的说：“乐高。”
还是没叫人。
不过愿意开口交流就算是进步了。
她亲了舟舟一下，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宝贝真棒！”
舟舟两颊的软肉微微陷下去了点，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露了出来。
……
舟舟虽然不爱说话，但定力很足。吃过刘妈带来的早餐后，便又迫不及待的坐在椅子上开始组装飞机、汽车的模型。
季雾吟坐在他旁边，给他递小配件，时不时问他两句，上面是什么东西，引他说话。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中午的时候九安下来了，季雾吟到一旁接电话。
“吟吟，上个月收购的那款游戏，第一批pv出来了。”周青南说，“我发你邮箱了，你看看。”
“你看了吗？”季雾吟问，“是照着我们之前提出的建议改的吗？”
“看了，我们提的内容也加上了，但人物的建模和互动，感觉不够完善。”
周青南顿了下问：“你有空吗？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当面讨论吧。”
季雾吟回头看了眼舟舟，说：“一会我再找你。”
周青南回了个“好”字，便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游戏项目组负责人从周青南手上接过平板，说：“小南总，那我回去再叫美术组多画几个人物图稿过来。”
周青南放下手机，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不用。”
他隔空点了点负责人的平板说：“先就这么放着，后续我联系你，再改。”
负责人怔了下，心里冒出了疑问。
催着赶着让他们做出来，结果现在怎么好像又不急了？
季雾吟现在根本不放心舟舟离开自己视线。
不过幸好，周青南的病房就在楼上，上下楼要不了多少时间。
中午把昏昏欲睡的舟舟抱回床上后，季雾吟加派了守在病房门口的人。
“还以为你下午才过来。”周青南收起小桌板，示意季雾吟坐在沙发上，自己从床上下来了。
“现在刚好有时间。”季雾吟打开平板，调出PV视频，“我看了下，人物建模还是太不真实，几位主角的脸跟锥子似的。”
她边滑动着屏幕边说着自己的想法，注意到阴影覆上来时，她下意识伸手挡了下。
“哎。”
“嘶——”膝盖和额头都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她的手挡在自己胸前，正好压在周青南的腹部。
“抱歉。”周青南捂着下颚说，“被桌子角绊了一下。”
两人的距离极近，季雾吟甚至可以闻到周青南身上的香水味。
在医院住院还喷香水？
念头只一闪而过，她就推了周青南一把，“起来。”
再靠近点，她的唇都要碰到他的喉结了。
周青南闷哼了一声，另一只手捂住了腰腹侧面，他受伤的地方。
季雾吟偏开头，改用手肘撑他胸膛，把人顶开了。
“你自己站稳。”季雾吟说。
她把快要滑落的平板放在桌子上，扶着周青南在一旁坐下了。
“需要帮你叫医生吗？”季雾吟看他满脸痛苦的捂着伤处问道。
周青南低下头，“不用，我先看看有没有出血。”
季雾吟坐了回去，避开了他掀起的衣服。
周青南脸侧的颞下颌关节动了动，他作势来回扭了扭头，一副费劲的模样。
季雾吟余光扫见，瞥了一眼，说：“纱布上没血，应该没事儿。”
周青南嘴角微勾了下，“嗯，那就行。”
季雾吟移开了视线，等他穿好衣服，才拿着平板坐到他身旁。
她心里惦记着舟舟，讲话语速很快，周青南刚扬起的嘴角渐渐压了下去。
他默不作声的等季雾吟说完，然后开玩笑似的问：“你等会有急事？这开了二倍速的语音，我得给我的耳朵调到0.5倍速才行啊。”
季雾吟手指在平板上滑了下，“是有事儿，我回去整理完发你邮箱。”
周青南点了下头，没再继续问：“回去注意安全。”
他分寸拿捏得挺好，季雾吟挺满意。
她关上平板，拿上包，正准备起身，忽地想到了游乐园那件事。
“你跟周家那些个旁系熟吗？”
周青南摇了摇头，“我进总部都费了不少心思，现在那些个旁系都还没承认我。”
“现在周宏新接手了我之前负责的几个跨国项目后，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周青南摁着伤处，抬眼看向季雾吟，“不过要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周宏新竟然搭上了创越。”
创越？
季雾吟手指无意识摩擦了下，这不是宋知煜在海外办的分公司吗？
她眯了眯眸，“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周青南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吟吟，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季雾吟从周青南那出来后，就叫助理去查了创越的事。
宋知煜跟周宏新？他是在拉拢他认为的周氏下任掌权人吗？
还没想出答案，她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了宋知煜。
他倚着墙，身上穿了件棕色大衣，脖子上松松垮垮的绕了一圈黑色的围巾，整个人散漫得不像是在等人。
倒像是随意找了处休息的地方似的。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宋知煜朝她看了过来。
“有事儿？”季雾吟走上前。
宋知煜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挂着一个袋子。
“给你那正在住院的弟弟。”他说得随意。
季雾吟却心下一沉，联想到今早何达送早餐的行为，她担心宋知煜看出了什么。
“宋总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季雾吟轻笑着嘲他，“主动成这样，又是在立什么人设呢？”
宋知煜眉梢都没动一下，他看着季雾吟生动艳丽的面容，哂道：“跟季总学的，毕竟正能量的形象有利于股价增长。”
“那宋总是找错地儿了，我这没媒体没相机，记录不了您送爱心的名场面。”她含讥带诮的说完后，转身往病房里去。
门口的保镖迅速上前挡住了宋知煜。
“再会，宋总。”季雾吟瞥了眼他被拦着时的表情，挑了挑眉道。
左右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季雾吟合上了门。
但她没料到，一小时后，她抱着舟舟出来时，宋知煜还站在那。
他手上甚至还拿着一个当篮球旋的足球。
“喜欢。”季雾吟让保镖挡着，抱着舟舟刚走了两步，耳边就传来软软的声音。
她偏头看了眼，就瞧见舟舟直勾勾的盯着宋知煜，又说了一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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