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爱唠叨，季雾吟当了个合格的观众，没插话，也没把这话当真。
毕竟她和周青南真正的关系，除了他两，无第三人知晓。
老太太会有这种错觉，也是归功于这段时间她和周青南在外演得好。
“你可以多给他点机会。”老太太直起腰，用手帕擦了擦汗道，“正巧不是快到你爷爷的生辰了吗，可以让青南跟去看看，正好也可以让你家里人见见。”
季雾吟挑了下眉，对老太太知晓她爷爷生辰之事感到有一丝诧异。
虽然季家一直和周家交好，但那似乎是从上一辈才开始的。
而且她爷爷一把年纪了，不像其他人安稳找个地方度日，反而四处游历。
在季雾吟的印象中，她只有每年爷爷生辰时，才会见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至于生日宴，一般不请外人。
即使是沈佳姝这种与她交好的世家小姐，也进不去。
所以每年一到这时候，沈佳姝就会物色一样东西，让她捎给季爷爷，权当一份心意。
上次那幅被宋知煜花两千万买走的《幽谷山泉》，就是沈佳姝原本打算给季爷爷的生辰礼。
“怎么不说话了？”老太太看着她问，“难不成是有什么困难？”
这个时候拒绝，难免让人生疑。
季雾吟想了想道：“没有困难。”
她开玩笑似的说：“正好我可以趁着这次机会，看看他的表现。”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朝屋子那边招了招手，把周青南叫了过来，跟他说明了情况。
速度之快，季雾吟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是吗？”周青南听后，脸上带了点笑意转向季雾吟，真诚道，“那我一定会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不会让你和伯父伯母失望的。”
季雾吟敷衍的点了点头。
她打算离开这里后，再跟周青南道出实情。
但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时机开口，季父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雾吟，你爷爷听说你谈恋爱了，正好在生日宴上见见，叫你把人带过来。
“听说你爷爷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那恰好有一柜子的稀世古董和珠宝，你跟我一块去选选？看看你爷爷会喜欢哪个。”周青南边握着方向盘边说，语气挺愉快的，甚至还说出了几个古董的来历。
季雾吟等他说完，才问道：“你很想去？”
“嗯？”周青南动了动腿，原本就板直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我还没参加过这种宴会，以前是周宏新出席，现在是周茂德自己去。”
他看了眼季雾吟，仿佛猜到了她的意思似的，“如果你感觉为难的话，我就不去了。礼物你替我带过去，这样跟伯母伯父解释起来，也方便。”
季雾吟沉默了会，从上次那通电话打完，季母跟她宛若进入了冷战期，有什么消息通知都是季父在发。
她不愿低头，但也不想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正好与周青南的合约还没到期，就当是充分发挥利用下他虚假的身份。
左右他不知道生日宴真正的意义。
“我爷爷比较喜欢旅游，往年的生日宴都是在游轮上举办，这次也不例外。”季雾吟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航行时间三天到一周不等，你真的有空？”
周青南的下垂眼微微撩起，“有的。”
“季家旁系不少，每家出一个过来，也有百来号人。”季雾吟提醒他，“订婚风波在前，你作为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周旋的时候可不要露馅。”
周青南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去处理，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给她家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来那被取消的婚约，也并不是毫无用处。
周青南打开转向灯，调转车头往自己家方向开，嘴角上的弧度转瞬即逝。
“放心，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这次总该轮到我感谢你了。”
季雾吟“嗯”了一声，“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虽然不知道季母看见周青南后态度会不会缓和，但好歹是聊胜于无了。
*
季雾吟是第一次来周青南的家，跟样板间没什么差别的装修，透着股压抑的死气沉沉。
屋子背光，即使拉开窗帘，也依旧感受不到温暖。
装有藏品的柜子在二楼的书房。
许是构造不同，书房里暖色调的灯一开，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显得有人情味儿点。
季雾吟站在柜子面前，看着里面奇形怪状的藏品，问道：“你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周青南端着两杯咖啡进来。
闻言，瞥了柜子一眼道：“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它们比较独特，就拍了下来。”
季雾吟点了点头，挑了两个看上去她爷爷会喜欢的匕首和子弹壳。
“就这两个？”
“够了。”季雾吟抛了抛手中的东西，路过整墙立式书架时，看到了几本熟悉的书。
她指着书架问：“书能翻看吗？”
“可以。”周青南喝了口咖啡，皱起眉头，“好苦，我去拿点糖，你自己挑。”
季雾吟把匕首和子弹壳放在了桌上，转头抽出了书。
是她大学时曾用过的全英文教辅。
毕业几年，再次看见课本，她还挺感慨的。
只是这感慨没持续一秒，她就被翻开后看见的扉页惊到了。
扉页上的书名和作者名已经完全看不清，整张纸上用黑笔和红笔画着无数只眼睛，像是在注视着谁。
诡异又可怖。
季雾吟的心跳重重的跳了几下，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时，她才快速把书放回了原位。
周青南提着白色包装袋上来，看见季雾吟站在桌边，奇怪道：“不看书了？”
季雾吟摆弄着桌上的东西，没抬头：“不看了，公司那边有急事儿，我得先走了。”
“这两样，你到时包装好直接带过来。”
周青南捏着的包装袋发出声响，他看着季雾吟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到了一滴未动的满杯咖啡上。
直到走出周青南家的大门，季雾吟浑身的鸡皮疙瘩才消下去。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周青南有画画天赋呢？那眼睛画得逼真又传神，她几乎能透过它看懂里面的情绪。
是愤恨而不甘的。
与周青南平日里表露出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就季雾吟跟他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哪怕是谈到被周宏新抢了项目，他的口吻也是淡淡的。
季雾吟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周青南了。
*
在季爷爷生辰宴到来之前，季雾吟忙得像个陀螺，与夏泽佑拟定好云星珠新品的宣发后，又去盯着芯片的生产进度，还要督促游戏人物建模的改进。
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忙就会被忽略掉的。
她和宋知煜哪怕走在不同的道上，涉及的项目也没有交集，但也会在各个活动、宴会上擦身而过。
偶尔隔着人群看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与周围人交谈都是常有的事儿。
旁观的人感受到气氛的僵持，也不会没眼力见儿的主动去招惹对方。两方阵营对峙意味愈发浓烈，谁都怕一发子弹点燃战场，自己成为被流弹击中的倒霉蛋儿。
除了助理汇报上来的公事儿，季雾吟所有听到的有关宋知煜的消息，要么是从沈佳姝的八卦中，要么是从夏泽佑插科打诨收集来的情报中。
但无论是哪种，她都只是安然的听着，没有作出任何评价，也不参与讨论。
好像这些事只是用来逗闷子的。
只是偶尔她会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记起两人的蒙面舞会，触到瘦削的膝盖骨头时会想起他掌心含着苦涩的温度，看见清澈的水底海面时眼前会有一闪而过的阴影，在半夜三更翻来覆去时想到那晚他说“算账”时的神情。
或许只是身体的适应期还没过，所以那些本该被遗忘的记忆反复刷新。
季雾吟给自己找了不少理由，但在看见宋知煜时依旧情难自禁。
所以她开始回避一些不必要的宴会和邀请。
既然宋知煜没打算跨越城池，把手伸到季氏，那么她也就没必要天天盯着他。
在与周青南合约快结束的前一周，季雾吟挽着他登上了特供季爷爷生辰宴的游轮。
游轮长三百多米，有22层甲板，内设俱乐部、水上乐园、展厅长廊和全息观景台。
季雾吟一向对季家旁系都是浮于表面的客套，事实上每隔一段时间，各家都会聚在一起一次，明面上是联络感情，实际是带小辈出来见见世面，刷刷脸。
季雾吟这段时间乏得很，也就没参与。反正真有事儿，她那些姑婆叔姨都会直接找上门。
一路招呼打下去，季雾吟带着周青南来到了季爷爷的房间，敲门后推开了门。
里面季爷爷坐在阳台边上，面前摆着茶具，季父和季母坐在他对面。
“吟吟来了。”季爷爷朝她招了招手，看见她身边的周青南时，目光含了几分打量。
“这就是你那小男朋友？”
季雾吟点了点头。
周青南便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顺带把礼物拿了出来。
季爷爷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旁侧。
他拉过季雾吟的手说：“我已经说过你妈了，订婚的事儿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怎么说也得先过了我们这一关，才能真正定下来。”
他拍了拍季雾吟的手，又把周青南叫到跟前问了几个问题。
周青南端着一副认真诚恳的模样一一回答了，季雾吟在旁侧一言未发，只是依次给在座的三位长辈沏了茶。
到季母时，她没看她，却依旧接过了她的茶。
季雾吟缓缓吐了口气，看来爷爷的话还是有用的。
“再处会儿，等你什么时候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我们两家人再坐下来好好谈谈你跟吟吟的事儿。”
季爷爷问完后，看了眼季雾吟说。
周青南维持着人设，应了一声。
“行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季爷爷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周青南是挺自觉的，了解了宴会流程后，又跟季雾吟确定了前来的旁系人员。
紧接着他便让季雾吟去休息，自己出去周旋了。
季雾吟窝在休息厅里等到了许久不见的季唯曦。
妹妹被拐走大半个月，归来还长肉了。
季雾吟捏着她的脸调侃了几句，在她要开口前，拿出她喜欢的甜食堵住了她的嘴。
季唯曦一边吃着小蛋糕，一边欣赏着海上美景。
“姐，你说明早我们能赶到N极看企鹅吗？”
“怎么这次极光看上了，没看到企鹅？”
季雾吟扯了几张纸放在季唯曦面前，把剩下的甜食放进了小冰箱。
避免季唯曦一次性吃完，又导致生病。
“我们住的地方不在企鹅的活动范围。”季唯曦有点可惜，并真诚祈祷，“希望明早一觉睡起来，能看见圆滚滚的小企鹅排着队从我眼前经过。”
季雾吟看着时间，计算着可能性，还没得出结论，就被传呼机里传来的消息打断了。
“前方海域探测到冰山，现进行航线更改，以南45°方向突发水下塌陷。经检测，一场小型海啸即将形成，扩大后会影响游轮航行方向，破坏平衡。”
传呼机对面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休息厅内，季唯曦手中的勺子“啪”的一下掉到了桌上。
季雾吟脑中迅速罗列了几个解决方案，她拿起传呼机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她爷爷沉稳的声音在冷静的传达指令。
“一组就近联系政府，二组给国家救援厅发信号，三组向周边岛屿求救。”
对面收到指令后，挂断传呼，立刻开始行动。
季雾吟重新给季唯曦拿了一个勺子，“没事儿，有爷爷在呢，他老人家游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会出事的。”
季唯曦没接勺子，转身抱住了季雾吟，喃喃道：“要是出事了，我就见不到璟成哥哥了。”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季雾吟也设想了一下，再也见不到宋知煜的可能。
心里的难受铺天盖地袭来，差点掩掉了传呼机中欣喜的声音。
“四季岛已回应，并正在派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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