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实在刺耳，尖锐又急促，如同凌厉的冲击波，划破皮肉，直抵心脏。
季雾吟如坠冰窖，刹那间浑身冰凉。
从知道宋知煜独自离开，到现在，她刻意没去想过他会出事的可能。即使天气不好，M国路途遥远。
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极限运动样样精通，做事永远游刃有余，怎么会在飞机行驶时出事呢？
仿佛是为了给季雾吟一个答案，又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照亮了整片天空。
季雾吟骤然一僵，想起了自己昨晚与宋知煜的对话。
——真想我死？
——不明显吗？
这些年，她也曾因机缘巧合拜过神佛，满怀虔诚之意的愿望从未实现，如今一句随口戏言就成真了吗？
“你……别哭。”
季雾吟眨了下眼，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无知无觉的流泪了。
傅昱珩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往中控处放了包纸巾。
心里忍不住想，好歹是没有无动于衷，宋知煜看到此情此景，应该会高兴吧。
就是这代价着实重了些。
他沉着脸划开手机，定位了飞机失联的地方，联系了离那处最近的塔台。
季雾吟随手抹了下眼睛，触到湿润一片，她深吸了口气，没碰傅昱珩给的纸巾。
“信号消失前，他联系过我们。现在这边已经做好了应急准备，跑道清空，是可以进行迫降的。”那边的工作人员给了答复，背景音喧杂，广播声没断过。
傅昱珩微微松口气，又问了些飞机航行时的情况后，才挂断电话。
“只要能安全迫降，老二就没事。”傅昱珩侧头看着季雾吟说。
季雾吟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除了眼眶还残留着一些红，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失控过的痕迹。
“嗯，果真是祸害遗千年。”季雾吟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起了白。
这句话，本该是刻薄且不善的，但因为她尾音里勾出了点颤音和哭腔。
威慑力就显得没那么足了。
更像是外强中干。
傅昱珩沉默的下了车，走回自己车上，往别墅开了回去。
他总算是知道，这两人相处为何总是忽远忽近，别扭至极了。
因为有人心口不一。
……
回到别墅的时候，季雾吟连眼眶里的红意都已经褪去。
佣人按时按点准备好餐品，傅昱珩知情知趣，是完全避开的。
季母和季父一到楼下，季雾吟刚从停车场进来。
“雾吟，你去外面了？”季母狐疑的看着她问。
季雾吟将钥匙归还，端着一副四平八稳的冷静样儿。
“嗯，去看了下海面上的情况。”
季母收回视线：“如何？”
“还不适合回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季母没再追问。
季唯曦下来得最晚，估计是被罗立轩拦了好一会儿。
“姐，有知煜哥哥的消息了吗？”
季雾吟瞥了另一边的周青南一眼，压低声音道：“吃饭，别操心。”
周青南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当着一众亲戚的面儿，给季雾吟夹了很多她爱吃的菜。
季唯曦见此状，噤声了。
守着手机等时不时闪出来的信号，特别难捱。
一分钟仿佛被拉成了一小时似的。
季雾吟的房间在这静默的时段里成了最热闹的场所。
除了晚上的睡觉时间，白天每个时段，都有那么两三个人在她房间里。
有时是傅昱珩和罗立轩，有时是季母和周青南。
而季唯曦是一睡醒，就赖在了她的沙发上。
“姐，你有没有觉得，妈妈好像跟青南哥哥亲近了许多。”季唯曦嚼着零食，看向刚关上的门。
季雾吟滑着平板，耐心的等文件传输。
“有吗？”
她其实也发现了，但她并不在意。
因为周青南若是不跟季母在一块儿，就会来找她。
她并不习惯，在没有工作可以讨论的情况下，与周青南沉默的相对而坐。
季唯曦点点头道：“我觉得妈妈好像很认可青南哥哥。”
季雾吟“嗯”了一声，事实上只要不是宋氏的人，季母的耐心和认可度就会变高。
不过这点，没必要和季唯曦说。
尤其是季母现在已经松口她和宋璟成的事儿的前提下。
两天的时间过得漫长，季雾吟从岸边回来后，就只听过傅昱珩提过一次关于宋知煜的事儿。
知道他平安迫降后，又乘坐国际航班直飞M国。
总归是平安的，季雾吟没了其他打探的心思，专心与还在上京的二叔商量股市，对基金流走向。
次日清晨，季雾吟被一通电话吵醒。
“枝枝，没事了。”
宋知煜的声音夹杂着电流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季雾吟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与往常不太一样。
她迷蒙的睁开眼，还没开口，就只能听见“嘟”声了。
从接通到挂断，拢共不超过5秒的时间。
季雾吟反应了一会，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侧眸，就看见亮眼的橙色正缓缓从海岸线升起。
是这几天都没见过的景象。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这一猜想在看见傅昱珩和罗立轩驾车驶离别墅，季唯曦敲响她门时得到证实。
海上危险解除，天气晴朗，一缕缕微光渐渐铺展成金圆照耀着海面。
波光粼粼下，四季岛显露出了它最美的一面，流光溢彩绕着花瓣起舞，仿佛人间仙境。
收拾东西速度很快，一辆辆直升机盘旋于上空，季雾吟他们是最早离岛的。
云层飘浮于四周，季雾吟看着那一抹明亮的粉白色，慢慢变小变远，直至消失。
许是有了这次的意外，季爷爷倒不再像从前，执着于满世界的游历，而是在老宅中静了下来。
这让家里人放心不少。
季雾吟没跟着去老宅，她一下飞机就直接赶往公司。
“二叔。”办公室内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平日里都不太插手公司的事儿，是个拿着股份的闲散股东。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才特意回来主持局面。
“回来了。”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一沓纸走到了沙发上。
“人都没事吧？”他扫了一眼季雾吟问。
“没事儿，爷爷已经回老宅了。”季雾吟说。
男人点了点头，态度颇为冷淡。
季雾吟习以为常，她二叔一直以来对家里的人或事都很淡漠。
若不是小时候那次，她跟二叔的关系也不会比别人亲。
“创越收手了，现在估计在平之前的头寸。”男人把手上的纸推到了季雾吟面前。
季雾吟仔细的翻看起来，更加直观的看清了这次局势的走向。
创越前期很急，几乎是季氏股价一跌，就迅速买空。但过后又慢吞吞起来，像是在观望似的犹豫不决。
季雾吟看了眼时间，正巧是宋知煜离岛那天。
而后创越便彻底没了动作。
“虽然我有几年没关注过股市，但创越这行为还真是奇怪。”男人双腿交叠，手臂搭在膝上，身体前倾，“吟吟，你觉得呢？”
季雾吟垂着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虽然时常几个月才与这位二叔往来一次，但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
在外面巧舌如簧，到了稍微亲近一点的长辈面前，她不太愿意说谎。
“好吧，不愿意说，二叔也不为难你。”男人靠回去，笑了笑，“不过这个创越确实挺有意思，这两天听说他们的内部震荡，领头人还受了点伤。”
季雾吟瞬间攥起了手指，她想到了宋知煜电话里轻得缥缈的声音。
男人看在眼里，摘下眼镜擦了擦后，便起身了。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二叔就先走了。”男人挥了挥手，“这一大堆事儿太压人，你自己注意权衡和休息。”
季雾吟放下纸，正要送，又被男人拦在了门内。
“不用送了，闲了记得来找我玩。”男人边走边解开了领带和西装外套，像是想要迫不及待的逃离这里似的。
季雾吟站在办公室门口，环视了一圈。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磨砂门下投射出忙碌的身影——开会的、打电话的、急着找人签字的。
她后退一步，关上门。办公室内的简约装潢，沿用的是季母的风格。
除了阳台上她放置的仙人掌，这里看不到一点儿绿色的生机。
是挺压人的。
她想到刚才二叔说的话，无声的应了一句。
……
给傅昱珩发的消息没得到回复，季雾吟坐到办公椅上时，倒是接到了宋知煜的电话。
“担心我？”他语气上扬。
季雾吟皱了下眉，正要开口，电话又被挂断，切成了视频。
比画面先一步显现出来的是，她给傅昱珩发消息的截图。
季雾吟睁大了眼，没想到傅昱珩这么直接，明明一句话的事儿，还要亲自去告知本人一声。
画面弹出，宋知煜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面。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白色的纱布从肩部一路裹到腰际，围成一圈，肌理分明的线条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镜头调得远，季雾吟能看见他只有肩部靠在床头垫上，脊背似乎悬在空中。
这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与他平日里松散的模样也不同。
季雾吟正猜测他受伤的位置，就见镜头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自下而上，从左到右。
“二哥，在做什么？”罗立轩坐在沙发上，疑惑的看着正对面的宋知煜，轻声问道。
靠在扶手边上的傅昱珩，拿起果盘里的水果抛着玩了两下，戏谑道：“开屏呢。”
罗立轩：“？”
季雾吟等镜头移到宋知煜脸上时，笑了一声，半真不假的遗憾道：“看来宋总身体挺健康啊，真是可惜了。”
宋知煜抓了抓额前碎发，一双漆黑的眼眸露了出来。
“枝枝，刚才不是想知道我身体怎么样了吗？”宋知煜心情挺好似的，声音都带着愉悦，“现在看见了，可还满意？”
“我满意什么？”季雾吟喝了口水，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起来，“宋总可真会说笑。”
宋知煜没计较她这句话，切了镜头。
一堆合同摊在贴了纱布的腿上，层层分明。
“创越这次的事儿，是我的疏忽，那人已经被扔到狱里了。”宋知煜翻了翻腿上的文件，季雾吟看清了上面的字。
是创越原本打算做空的报告。
被宋知煜拦截了下来。
季雾吟眯了眯眸，明白了宋知煜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有关季氏这次股价的事儿，他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那通电话里的“没事了”，指的也是这个。
“没想到一次意外，能看到你为我着急，倒也不算亏。”宋知煜的镜头又切了回来，连眉梢都是扬着的。
他这番毫不掩饰的得意，在季雾吟看来，就像是自己被拿捏住了的挑衅。
她压了压嘴角，含讥带诮道：“是着急，看见你好好活着，我能不着急吗？”
闻言，宋知煜的眼底眸色起了变化。
季雾吟挽了下耳边的碎发，找回了伶牙俐齿的感觉，继续道：“打探下老仇人的身体情况，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宋二，你在高兴什么？”
这话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字字珠玑，句句扎心。
宋知煜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傅昱珩放下手中的水果，幽幽的叹了口气。
“枝枝，好好说话。”宋知煜掀了掀眼皮，腿一动，直接靠在了床头。
他腹部上的纱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小圈慢慢扩大，形成了一片血色。
季雾吟眸光一滞，这下知道他伤到哪了。
“宋总总爱自作多情，我不明确着点儿，叫别人听了去，是要误会的。”
她扯了扯嘴角，想到刚才的做空报告，不疾不缓的补充道：“您要是真想证明自己，拿出点儿实际的东西，随便推出一个人来，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替死鬼呢？”
宋知煜眼神一暗，细碎的光折射在他瞳孔里，形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透过屏幕凝着季雾吟，让她感到心惊。
“季雾吟，你真是每次都能让我感觉到自己在犯贱。”他又松散成了漫不经心的模样，语气淡漠疏离。
季雾吟怔了下，还没做出反应，视频就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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